阿戚这一觉睡得挺久,竖在那里三四个小时没有动静。
郁圆不敢睡觉,也不敢离得太远,就这么大睁着眼睛在他身边,偶尔会跟在一些小鱼后面追它们,但是因为怕扯痛伤口,一条都没追到。
看着阿戚睡着了还能浮上海面换气,郁圆满心的羡慕。
当她又一次浮上海面换气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硕大的弯月挂在墨色的天空,点缀着一颗颗明亮的星子,星罗棋布,是在城市里完全看不到的景色。
郁圆望着天空出神,开始回想自己脑子里以前看到的夜色,跟这片夜色有区别吗?
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记忆变得模糊,回忆里的夜空似乎也变得不真实起来,郁圆开始怀疑自己做人的时候,每天疲于奔命,可能真的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
又有多少人会特意抬头去看看天上的星空呢?
反倒是她做了动物,才会从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脱离出来,去看看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
这么一想,变成动物,好像也挺不错。
至少她能够静下心好好看一看,诞生自己的这个世界,去听一听海风吹过的声音。
郁圆忧愁的心绪散尽,胸口的堵闷感一夕之间全部消失,心情大好。
正要沉下水时,瞳孔突然一缩,她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在遥远的海平线上,有着五颜六色的圆形的光在闪烁,这些光连成一线,就像是海面上涌动着的宝石花环。
郁圆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因为这些光芒只会让她想到一样东西——
那就是人类世界闪动的灯光。
那个方向是海岸!是她原来的世界!!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原来她的世界离她这么近,只要她现在摆动起尾巴,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摆动起尾巴。
这就像是一壶冰水,直接浇在了郁圆剧烈跳动的心上,把她所有的激动打的烟消云散。
郁圆亢奋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转变为失落。
对啊,她现在已经变成虎鲸了,她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了,就算往那个方向游,她也回不了家。
郁圆眼巴巴的望着那些闪烁的灯光,眼眶酸涩,只觉得很想哭。
“你在看什么?”阿戚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郁圆回过头,发现阿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漂浮到海面,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看着她。
她眼中还未散去的哀恸被阿戚捕捉到,让他心里又升起困惑:
又哭了,这次是因为什么?
阿戚目光微转,也看到了海平线上那一圈闪烁的灯光,心中恍然。
恐怕是看到那些灯光,又想起自己被人类关起来的日子了吧。
“放心吧,他们很少会到这里来,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阿戚一本正经的安抚道。
“啊?”郁圆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微张着口看他。
看着郁圆呆呆傻傻的样子,阿戚眼中怜悯更甚,真可怜,吓傻了吧,看见人类的灯光就害怕成这副样子。
这片海域确实离人类的活动区很近,甚至偶尔会有人类到这儿来,他们喜欢观察海底的鲨鱼捕猎和珊瑚。
这也是他不喜欢这片海域的另一个原因。
瞧着郁圆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傻样,阿戚叹了口气:
“别害怕,人类不会再抓到你,如果他们敢来……”
阿戚没有把话说完,但眼中闪烁着的凌厉嗜血不言而喻。
郁圆这回看明白了,这不就是如果有人过来,阿戚就会攻击他们吗?
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不是说虎鲸很喜欢人类,是人类的伙伴吗?
鱼哥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朋友啊!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郁圆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和阿戚之间,可能有一个巨大的误会!
这个误会现在已经浮出了水面,只等她做最后的确定。
郁圆斟酌了许久,终于试探性的说道:
“可是,人类会和我们玩儿,给我们吃的……”
话还没有说完,阿戚已经厉声道:
“那只是他们虚伪的表象!!”
他语气激烈:
“他们就是用这些小小的恩惠来迷惑我们欺骗我们,然后利用我们的信任,把我们抓住,关起来,强迫我们做他们喜欢的动作,往我们生活的水里倒各种各样的药物,最后甚至对我们肆意屠杀!!”
他说到这里,满眼失望的看着郁圆:
“我原本以为你拼命逃出来,是为了重回自由,没想到你已经被圈养的失去了野性,甘愿沦为那些伪善者的玩物。”
他说完后头也不回的沉入了海里。
郁圆连忙跟着沉入水中,万幸的是阿戚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满身沉闷的回到了郁圆原来睡觉的地方,背着身子一动不动。
郁圆游了过去,和他面对面,小心翼翼的叫着他:
“鱼哥…阿戚……”
阿戚一声不吭,扭头就转过身用尾巴对着她,很明显十分生气。
郁圆心里也是万般的忧愁和纠结,她现在终于确定了,阿戚并不喜欢人类,甚至十分讨厌。
从他最开始见面就说自己是从人类手里逃脱出来的虎鲸来看,恐怕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也曾经被人类抓到过,并且处境绝对跟糟糕。
否则他不会对人类有那么深的恨意。
这么一想阿戚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来找她,为什么答应保护她,为什么愿意给她吃的,原因已经一目了然。
因为同病相怜。
他把她当做了被人类圈养已久的虎鲸,来到海洋里毫无生存技巧,动了恻隐之心。
郁圆心里苦涩异常,阿戚这份善意和温柔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她的。
她不是和他同病相怜的同胞,和曾经对他施加痛苦的人一样,只是一个顶着虎鲸壳子的,他憎恨的人类。
如果阿戚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根本不会帮她,更不会救她。
这份善意,郁圆没办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
看着阿戚闷闷不乐的背影,郁圆心头一哽,心中几番犹豫之后,暗暗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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