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不少人被震慑得脖颈发紧,身子不受控制地后仰。
德川家茂的话音仍在继续。
“微臣能够理解你们的欲除夷而后快的迫切心情。”
“实不相瞒,微臣也很讨厌横行霸道的西夷。”
“微臣也很想要攘夷。”
“但是,现在攘夷,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我国是国土狭长的岛国,江户、大坂、长崎等重要城市都分布在沿海地区。”
“若是贸然与西洋诸国开战,西洋诸国的军队甚至都不需要派兵登陆,仅仅只需要集结战舰,沿着岸边对江户、大坂、长崎等城市一顿狂轰烂炸,就能使我们陷入绝境,而我们却连反制的手段都没有。”
“尽管敌强我弱,但事情仍有转机。”
“世上绝无永恒之事。”
“我们迟早会攘夷的!但绝不是在现在!”
“唐人魏源曾言:‘师夷长技以制夷’。微臣以为此言实在是至理名句!”
“微臣的心腹胜麟太郎,亦有着相同的见解。”
“既然西洋诸国势大,那我们就向他们学习!”
“学习他们的制炮方法,学习他们的造舰技术。”
“一如千年前派出遣隋使和遣唐使去学习隋唐帝国的先进知识。”
“等我们也拥有了庞大的舰队,等我们也拥有了强悍的军力,我们便掌握了主动权!”
“我国追上西洋诸国之刻,方为实行攘夷之策的最佳时机!”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才是真正的攘夷!”
“陛下,诸卿,微臣诚惶诚恐敬请朝廷撤回‘即刻攘夷’的诏令!”
“当务之急是与西洋诸国虚与委蛇,暗中积蓄力量。”
“待百年之后,再与西洋诸国举头相见!”
德川家茂所言,好不慷慨激昂,充满诚意。
然而……他前脚刚说完,后脚就收到了驳斥。
“暗中积蓄力量?大树公,我看尔是畏敌如虎吧?”
说话者,正是尊攘派公卿的领头羊:三条实美。
三条实美的嘴角向两边延伸,露出涂满黑浆的牙齿。
用白粉刷得无比苍白的病态面颊、满口黑牙、再配上这不怀好意的阴恻恻的笑容……这副模样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只不过是武器装备稍逊一筹,有何可惧的?”
“我与西夷之战,彼曲我直,理直者气壮,气壮者斗志昂扬,以我斗志昂扬的正义之师,战于失道寡助的无耻之徒,怎能不稳操胜券呢?”
“大树公,尔身为征夷大将军,而今夷狄来犯,却不思征夷,只知怯战避敌。”
“没想到呀……堂堂的武家领袖,竟已堕落至此了吗?”
“若是东照大权现泉下有知自己的后代已无武家男儿应有的英勇气概,只怕是会悲痛欲绝吧。”
东照大权现——即江户幕府的初代将军德川家康。
说罢,三条实美抬起手中的象笏,用象笏来轻掩口鼻,微阖双目,轻轻摇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惋惜模样。
领袖发话了,其余的尊攘派公卿纷纷像闻着肉味的野狗一样,争先恐后地“扑将”上来,无所顾忌地抨击德川家茂。
“软弱!实在是太软弱了!”
“我们岂能向夷狄低头?!”
“借口!借口!全都是借口!大树公,你们幕府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
面对三条实美等人的大肆攻讦,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般,德川家茂一改先前的儒雅温和的模样。
他沉下眼皮,拧起两眉,直勾勾地紧盯不远处地三条实美。
“中纳言大人,阁下方才所言,好不慷慨激昂啊!”
【注·中纳言:三条实美的官职,从三品。】
或许是因为气急,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不想给对方好脸,德川家茂不再使用敬语,直截了当地高声道:
“我刚才说了老半天,我们与西洋诸国的差距有多大,你没听懂吗?”
“还是说你久居深宫之中,已经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了吗?”
德川家茂的毫不留情的尖锐斥责,直接破了三条实美的防。
只见他的面庞瞬间涨红。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毫不示弱地展开反击:
“我确实是久居深宫之中,但我明白一条真理——武器自是战争要素,但绝非胜败之决定要素,决定胜负的乃是人心。”
“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便可所向披靡!何敌不破?何夷不灭?”
德川家茂听罢,怒极反笑。
他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哼!跟你们这帮井底之蛙说话,真的是浪费时间!”
德川家茂的这一句话,就不仅是破了三条实美的防了,他使在场的每一位尊攘派公卿都进入了“红温状态”。
“无礼!太无礼了!尔怎敢如此无礼?!”
“休得放肆!”
“大树公,即使你是征夷大将军,也不可对诸卿无礼!”
这个时候,以九条尚忠为首的佐幕派公卿们加入“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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