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身旁的海老名。
沉腰俯身却又不影响行动的敏捷姿态、走起路来悄然无声的轻盈脚步……看样子,他并没有吹牛。如此表现,倒也担得起“老兵”的称号。
海老名比自己预想中的要靠谱得多……想到这,青登放下心来。
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工场的深处推进。
飘散在空气中的药草味愈发浓重。
冷不丁的,走在前头的青登突然顿住脚步,并举手示意身后的海老名停下来。
原来是有人在巡逻。
二人前方的走廊上,三名腰间佩刀的武士,提着灯笼往来巡视。
论“潜入”,曾跟木下舞当过行侠仗义的怪盗,并且还在之后接受过新御庭番的严酷训练的青登,在这方面可是专业且富有经验的。
没一会儿,青登就瞅准空档,领着海老名绕过守卫,继续前进。
越是往前、越是靠近工坊的深处,二人遇到的守卫就越是多。
安保之严密,大富豪的宅邸也不过如此了。
区区一座药材工坊,居然有那么严密的安保措施……怎么想都不正常——想到一块儿去的青登和海老名,双双皱紧眉头。
终于……经过一路的有惊无险,二人总算是抵达工坊的最深处。
“到了……”
海老名口中嘟囔。
“这里应该就是制药的地方了……”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片像极了近现代的流水线工厂的宽敞场地。
三百多平方米的偌大空间被一张张方桌分割开,每张方桌上都盖有一张厚重的帆布。
随着商品经济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一些手工工场中,拥有资金、原料的工场主雇佣具有自由身份的雇工,为市场的需要进行生产——日本的资本主义萌芽,由此产生。
虽然江户的商业水准不如坐拥无与伦比的地利之便的“商都”大坂,但它到底是德川家族的统治中心,经济实力不容小觑。
规模可观、雇员上百的手工工场在江户比比皆是。
若不查清那些帆布的下面都藏着什么东西,那么此地也就只是一座守卫很多的普通工坊,还没法证明它是幻附淀的制作场地。
确认四下无人后,青登和海老名对视一眼,然后悄悄地走向离他们最近的方桌。
青登随手掀开面前的帆布——在帆布掉地的那一刹那,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海老名凑过脑袋来——刹那间,他的面色也猛地变了:“这是……?!”
只见帆布之下,是一朵朵业已干涸的花朵。
主根近圆锥状,垂直。茎直立,不分枝,无毛,具白粉。叶互生,叶片卵形或长卵形,先端渐尖至钝,基部心形,边缘为不规则的波状锯齿,两面无毛,具白粉,叶脉明显,略突起;下部叶具短柄,上部叶无柄、抱茎。
这些花好漂亮、好艳丽啊——任谁都会这么想吧,在知道这些花的名字之前……在知道这些花的效用之前……
此时此刻,不论是青登,还是海老名,皆感觉浑身恶寒,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被依次敲打清醒……
海老名正欲开口,然青登却抢先一步,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些花朵的名字:
“罂粟……!”
这些艳丽至极的花朵,正是幻附淀的制作原料——罂粟!
海老名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青登的身旁走开,眼疾手快地将其他方桌的帆布一并掀开。
除了极个别桌子摆有不知名的普通药草之外,绝大部分的桌子都铺满了或仍很新鲜、或业已干枯的罂粟花。
数以万计的罂粟花!如此景象,令青登都不禁感到有些目眩。
“总算是找到了啊……!”
青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感波涛。
“只要将此地举报给幕府,就能使法诛党吃一番大苦头了。”
海老名一边走回到青登身旁,一边轻声道。
青登点了点头:
“嗯,是啊。”
江户幕府的肉食者们虽大多是一群可鄙的家伙,但他们也不是傻子。
毕竟日本都已开国那么多年了。
潮流的新奇器物、时下最先进的知识,他们基本都已见识过、听说过。
他们肯定知道罂粟是什么,同时也肯定清楚民间势力囤积如此大量的罂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要不然,天璋院也不会在得知幻附淀的制作原料是罂粟时,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接下来,只需将这座药材工坊的地址及详细情况转告给天璋院即可。
再之后的事情,便不需要青登操心了——幕府……不,应该说是德川家定和天璋院自会出手。
德川家定和天璋院之所以在明知法诛党有问题、清水一族跟法诛党相互勾结的情况下,依然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就是因为手头没有证据。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妄自行动,便犯了兵家的大忌——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只会导致人心浮动,并且给那帮疯狗……也就是给“一桥派”递刀。
德川家定和天璋院出门时先迈左脚,都能被“一桥派”的疯狗们批判为“不动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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