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捕头都能吓瘫痪了,这红炼坊此时的景象足以堪比恐怖片了,整个铺子,一个大家族三十多人就像是沙袋那样凌乱的挂在房梁上,上到七十多岁的老妇人,下到几岁的孩子。
本来还以为是躲避官府的催船引钱而闭门不出,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王家竟然以这么一个惨烈的模样终结了自身,更加令人哎谈的是,打碎的红珊瑚,名贵的玳瑁,一大堆价值昂贵的南货就这么扔了一地,和这些走投无路被逼死的王家人形成了个鲜明的对比,怪诞的感觉直让人寒毛树起。
眼看着这一幕,张溥自己都是脑袋直迷糊,眩晕的足足看了几秒钟,下一刻,他忽然也犹如疯了那样,连车驾都不要,抢过马夺路的就向府衙狂奔过去,这一幕吓得后面的衙役都跟着直哆嗦,高呼着总督大人中邪了!
张溥真中邪了?
那倒是没有。和那些高高在上,靠着家族背景上位的士大夫毕竟不同,张溥大半辈子都是不得志的落第书生,组建复社的经历淬炼了他,比那些经事慌神儿的儒林子弟,他也更果决。
回了衙门,抄起公文,他是墨笔如飞,急躁而疯狂的写了起来,几分钟后,尚且没等墨迹干涸,张溥又是拎过了几个衙役,命令他们将公文张贴到温州城四门去。
这些天一股子暴风雨办的压抑一直判断在温州的上空,眼看着官府发告示了,大批大批的商户赶忙是拥挤了过去,没过多一会,忽然凄厉的大哭声猛地就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
驴毛出自驴身上!这个道理张溥也懂,要是商户死绝了,他这个开埠总督又能唱出怎样的花活来?眼看着王家的惨状,张溥赶忙是下令,将温州城内商户拖欠官府船引钱的欠账全都给一笔勾销,并且在贴出告示之后,还直接命人将这些天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账册当街焚烧。
一股子火焰喷着黑烟,在十字街的正街口熊熊燃烧着,这个年代的商人地位的确是底,这么一点小恩小惠,从四门赶过来的商户们是纷纷的赶来谢恩磕着头,不过端坐在衙门口,听着一声声的青天大老爷,张溥却是笑不出来,反而,一股股的冷汗不断自他额头上流淌下来。
温州府暂时能被稍微安稳些,可应天那面,该火起了!
…………
张溥的救市策略还是晚了些,而且效果相当有限,烧毁账本之后,衙门的官差又是绕着城搜索起来,就像是后世的金融危机那样,因为破产而自杀的江南巨商有名有姓的足足有十几家,十几个超级大家族消亡了,至于因为家族破产,掌柜自杀而倒闭,离开温州城的商行也有上百家,本来因为北明割占就已经萎缩了的江南工商业又阵亡了三分之一之多。
在这么下去,曾经璀璨的江南资本主义萌芽就要真的被彻底摧毁了。
而且真正波及新旧两个阶层的搏杀,才刚刚开始。
十月十一,后世的人们尚且沉浸在长假的节后综合征时候,急促的马蹄子声音已经猛地在温州城外响了起来。
就像万历天启年间那样,身批锦衣斗篷的缇骑在铁叶子甲哗啦哗啦作响中,猛地闯入了温州提督衙门,两排锦衣卫在两翼一字排开,应着快步跑出来跪伏在地上的温州都督张溥,大内总管田成是傲慢的猛地拉开了金黄色的圣旨,高声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温州都督张溥奉命总督开海事,然其行事乖张,刚愎自用,贪腐无度,以至海事败坏,商旅民不聊生,深负朕望,即刻着锦衣卫锁拿回京,交于三法司会审!钦此!”
“张大人接旨吧!”
说是这么说着,可还没等张溥说些什么,几个锦衣卫已经拎着他的官服衣领子,拖着向外拉扯去了。
面带傲慢与得意,拖着圣旨,田成带着锦衣卫士又是横行霸道的向衙门外走去,可刚到温州府门口,他们却是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前面的锦衣卫惊恐警惕的把手按在刀上,大宦官田成的脸上则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股子惊恐来,惊骇的大声嚷嚷着。
“你们这些刁民要造反不成,速速滚开,不然咱家判你们个谋逆之罪,诛你九族!”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州城的商旅活计,士民贩夫黑压压的围了一圈,死死堵在了衙门口,而且这个人数还在不断的激增着,越来越多。
听着田成的叫骂,前排的温州商民们也的确露出了畏惧,惊恐,犹豫的神情,然而,不知道谁看到了在后头被拎着的张溥,那股子愤怒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不知道谁声音颤抖,却是率先怒吼出一声来。
“放了张大人!!!”
一声足以当成个导火索了,满是愤怒,下一刻雨点般的石头,杂物,乱七八糟的东西铺天盖地的打砸了过来,一边扔着东西,一边这些损失惨重的商旅怒火是纷纷爆发了出来,一个个宛若疯子那样的嘶吼着。
“要不是朝廷那帮狗官和北明签的什么协议,商税三成!老子又怎么会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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