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我等你”让徐鹤身子怔了怔。
看着小轿被直接上了船，他的心里好像缺了一角似的。
很快管大耀便安排好一切来到他身边道：“驸马，都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船上虽然有民夫，但我让我五个亲兵带着二十来人一路护送到杭州，断不会出事儿！”
徐鹤点了点头道：“管参将，徐鹤谢过了！”
“您这话不是折煞下官了！”管大耀连忙躬身，接着他道，“毛军门下个月恐怕要来京师！”
“哦？所为何事？”徐鹤皱眉。
管大耀看了看左右，用极小的声音道：“长江一线出事了！九江附近的操江军被朱逆一锅端了，连带着我们漕营的粮船也被烧了不少！毛军门是来要银子在松江重造船的。”
听到这个消息，徐鹤大吃一惊，这帮反贼表面上跟朝廷在洞庭湖两岸对峙，实则悄悄东进江西，竟然击破了操江军。
这可太要命了。
所发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可能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众所周知，操江御史分为上下，上游从九江到安庆段是上操江御史的管辖范围，而京口，也就是后世的镇江到松江出海，那是下操江御史的管辖地段。
九江的操江军被击溃，甚至还连累到了漕军，可想而知，这是朝廷的一场大败。
整个长江水师，除了下操江御史的二十多艘战船之外，便只有金陵诸卫所的那些小船了。
大家想过朱逆会北上陕西、中原，想过他们会南下打通两广，想过他们会东出、西进攻击江西陆路和四川盆地，但绝没有想到，他们还会打长江防线的主意。
九江兵溃，那他们就可以顺流直下，兵锋直指金陵。
又是金陵。
难道，这帮人要走太平天国的老路？
在回去的路上，徐鹤在车厢中思索，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尤其是在朝廷换首辅的节骨眼上，人心本就不稳，这件事若是传出，将会造成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等他刚到公主府，就见张鹗匆匆赶来到：“驸马，徐府来人了！请您过府一趟！”
若是往常，徐鹤踏脚就去了，但经历最近这些事，他对徐府的观感已经发生了变化。
倒不是他对大伯有什么意见，而是徐凤和自身的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转身出府再次上了马车。
甭管怎样，徐嵩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有的时候，要分清主次，不能因为徐凤的事情，就老死不相往来，虽然心里膈应，但人生在世，谁没有别扭的事？
想到这，马车上的徐鹤心思也就通透了。
等进了徐府，迎接他的人，从往日亲热的徐鹏，已经变成了一个消瘦陌生的中年。
他刚下车就颇感不适应。
“鹤少爷，小的游二，是接替鹏少爷管家之人，以后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就成，老爷说了，这府里，您也是主家！”游二为人颇为圆滑，说话也好听，但徐鹤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点了点头道：“我大伯呢！”
“在书房等您呢！小的现在便带您去！”
等徐鹤走进书房时，这次，徐凤没有跟在徐嵩的身边。
在徐鹤进门时，徐嵩正负手看着墙上他亲手写的《徐氏家训》！
当年，他入京后，心有所感，所以写成家训寄回家中，让徐鹤和徐岱找人刻成木匾，一挂在祠堂传家，二挂在族学训蒙。
当时他手写两次，还有一版挂在书房。
“仇无大小，只怕伤心，恩若救急，一芥千金。”就在徐鹤静静等候时，徐嵩念出了家训的第一句。
随即，他感叹一声，在书桌前坐下：“亮声，你来了！”
徐鹤拱手道：“伯父！”
徐嵩笑了笑：“顾守元已经多日未来我府上了，今日他调任礼部右侍郎的奏本，已经被次辅递送入宫！”
徐鹤心中纠结，到底应不应该将顾守元之前跟他说过此事告诉徐嵩。
心中反复多次，最终他做下决定，站起身拱手道：“大伯，老师在那日祭拜完丰坊后曾来过我府上，跟我说了此事！”
徐嵩并没有意外，反而沉静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徐鹤有些话堵在喉中，半晌后他试着解释：“大伯，这些日子，不是我故意不来告知……”
他话说一半，徐嵩拦住他道：“明善要是想说，他自会亲自来老夫府上，既然避开老夫去找了你，说明，他并不想说，既然人家不想告知老夫，老夫又何必苛责亮声你呢？”
“大伯……”
徐嵩叹道：“仇无大小，只怕伤心，恩若救急，一芥千金。”
“老夫还想着用此家训教授族人，没想到自己儿子都没教好！惭愧呐！”
“鹏哥儿走了？”
“嗯，我托鹏哥护送丰姑娘回乡去了！”
“亮声，还是你想的周到！”
顿了顿，他开口道：“我已经写信给宁波知府，请他帮忙照顾一二，还有，丰家的祖屋很多都被丰氏族人侵占，我也写了信给当地知县！”
“虽然无法让丰坊复生，但也聊表我们徐家的一些心意吧！”
徐鹤道：“大伯想得周到！”
徐嵩摇了摇头：“操江水军湖口大营被反贼攻破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徐鹤点了点头：“刚刚知道。”
“你有什么看法？”
“就算东南不乱，中原也要乱了！”
徐嵩慨然叹道：“我有负圣望，已经写了辞去大学士的折子！”
“啊？”徐鹤大惊失色。
徐嵩道：“丰坊之死，让我在朝中威望尽失，与其让言官们弹劾，还不如主动退位让贤！”
徐鹤皱眉道：“大伯，这时候辞去阁务，恐怕一时之间没有通晓兵事之人能够接任，您这一走，形势更坏，这件事您可要慎重啊！”
徐嵩道：“我知道！但苦心孤诣两年，形势不好反坏，我这个做阁臣的既然没有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还不如退出，让时势来选择英雄！”
想当年，东南倭乱闹得厉害，陆云身死，局面也十分艰难，但大伯还是毅然决然拖着病体入京。
这才没两年，大伯竟然要当甩手掌柜，可想而知，丰坊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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