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原本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才会选择在大雪天赶往清河店,汇合那里的龙骧卫后,再一起赶往昌平。
但因为老师顾守元也在同日离京,所以有了一点动静后,竟然引来这么多人送行。
看着茫茫风雪之中,聚集在古佛庵下相送的人群,马车上的顾守元道:“去吧,都是来送你的!见一面总归是好的!”
徐鹤起身施礼道:“老师,到了南京便给学生写封信报个平安!”
顾守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也要保重!京师这边的情况扑朔迷离,若是事情难做,那就休息休息,不要让自己太过为难,这也是你劝我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徐鹤点了点头,跟顾守元道别后便下了车。
在他下车后,马车车轮碾压着积雪朝南方行去。
徐鹤看着马车,心中暗叹,朝廷里,他本来熟悉的人就不多,没想到,又少了一位!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情,转过头,立在风雪之中朝古佛庵下众人深深施了一礼道:“风雪天劳驾诸位前来相送,徐鹤何德何能!”
“驸马!”
“亮声!”
“徐大人!”
……
众人齐齐回礼。
待徐鹤走近时发现,站在众人最前面一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邱腾邱尚书。
“老大人,您怎么也来了?”徐鹤赶紧上前用责怪的语气对邱腾身边一个中年人道,“赶紧送老大人回府,老大人身体还没将养好呢!”
那人拱手道:“我父亲非要来送驸马,做儿子的苦劝无用!”
众人大惊失色,这才知道,原来邱腾身边这位衣服上打满补丁之人竟然是邱腾的儿子。
徐鹤连忙深深一躬道:“不知是世兄当面,恕罪恕罪!”
邱腾这时托住徐鹤道:“亮声,起来吧!”
“是我坚持要来送送你的,跟他们无关!”
徐鹤先是朝众人做了个罗圈揖,然后这才对邱腾道:“老大人,您还是回去吧,今年太冷了!”
邱腾摇了摇头道:“亮声,借一步说话!”
禅房内,邱腾坐在椅子上,面色很是难看。
“老大人,这次你受苦了!”
废太子被杀,满朝文武,只有邱腾一人指着张璨的鼻子骂他“弑兄篡逆,其罪当诛”,张璨知道后暴跳如雷,当场命人将邱腾抓了起来,当街殴打。
邱腾也是个硬骨头,被打得皮开肉绽却还是怒骂不休。
最后蔡隆怕把他当街打死影响不好,这才劝说张璨将其押送回家,交由其子看管。
邱腾叹了一口气道:“废太子已死,奸王却无任何责罚,亮声,我明白你有苦处,但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件事上,你办砸了呀!”
徐鹤苦笑一声道:“老大人,若是我率勤王之兵,未请旨而杀陛下亲子,这跟那位又有什么区别?”
邱腾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是识大体、懂权变的大才,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你竟然如此畏畏缩缩。”
“亮声,鞑靼围城你不在城中,没有亲历这件事,所以我可以理解,你做事有自己的考量!”
“但你不要忘了,若什么事都畏谗忧讥,那我辈还读什么书?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的道理,难道你都还给老师了?”
徐鹤很是无语,他很尊重邱腾这种人,但每个人的处事方式是不一样的。
让他各种刚各种挨揍,说实话,他办不到。
再说了,邱腾或许看不清,但他却看得准准儿的,甭管现在齐王的处境多么难堪,到时候,上位的还是他。
这不是至正帝的选择,而是皇权这个怪物的选择。
所以,对此,徐鹤只能沉默不语。
邱腾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亮声你也有苦衷,朝廷里的事情终究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承担!”
“我已经写折子乞骸骨了!将来朝廷里的事,就拜托了!”
说完,邱腾挣扎起身朝徐鹤拱手一礼。
徐鹤大吃一惊,连忙站起避开一边道:“老大人,朝廷现在这种局面,正需要您这样的诤臣,您怎么就……?”
邱腾摇了摇头:“最近总梦见死去的爹娘,老夫自做官以来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回乡了,我听人说,人老了,梦见爹娘就说明日子不多了。”
“我想死在家乡!”
“老大人!”徐鹤不知如何去劝,现在的他被一种叫迟暮的氛围紧紧包裹着感同身受。
邱腾苦笑,拉着徐鹤的手交代道:“在老夫看来,将来齐王必然还是要登大宝的,他……非人君之像,处处学陛下,但处处又学得不像!”
“陛下的权谋他学到了,但陛下的戒急用忍和识人之明他却没有学到。”
“这天下,将来要出大乱子!”
徐鹤默然,说实话,他没想到,老头竟然跟自己的预测一模一样。
但这就是现实,人力无法改变的现实,最少是现在的徐鹤无法改变的现实。
邱腾拍了拍徐鹤的手背:“将来,我大魏中兴还要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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