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那边,一时间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将小街的天空都遮蔽了。
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色仪仗、以及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接着一对,密如森林。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罩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进了小街。
围观的街坊从没见过这般阵势。
有老人见状喃喃道:“就算是前些日子陆云陆部堂来都没有这般风光,这是谁呀?”
还没等众人多想,头前的官兵已经用鞭子和枪杆驱赶他们这些人了。
李矮子还想说句话,道声【自己人】,谁知那些官兵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他杵在那不动,长相又丑,上去兜头又是几鞭子抽得他跟个胖猴子似的吱哇乱叫。
这些人里,只有徐鹤和马主薄才知道对方的来头。
马主薄是因为看到了官衔牌上的文字,而徐鹤则是在扬州府驿馆已经看见过相同的牌面了。
这时,礼部右侍郎曾大有正坐在轿中,心情丝毫不能平静。
他透过轻纱帘子看着轿外青砖小瓦,他是北方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江南的民居。
窄窄的巷子里,青苔在墙角、石板缝隙里点缀了整条小巷,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湿润,带着一丝春天的生机盎然。
想想这一个月以来从京师出发来扬州传旨,人刚到,屁股还没坐稳,旨意中嘉奖之人便有几个被捉拿下狱,其中周颐、葛有礼甚至被灭满门。
这种事明显是杀人灭口。
自己无意中趟了浑水,这让曾大有心中郁郁。
好在等了这么久,朝廷的旨意重新下达,他见自己没有被折腾进这场混沌中去,心中轻松了不少。
于是在李知节那宣读了实授他扬州府通判一职的旨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海陵县。
这边曾大有还在透过窗子欣赏异乡风土,谁知道窗户口怼上了一个肥嘟嘟的大脸蛋儿。
这大脸……
曾大有被吓了一跳,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因为县里没了正印官,临时来迎接大人物的胡县丞赔笑道:“钦差大人,前面,前面出现了点状况……”
曾大有闻言差点扶额,这趟传旨之行实在不顺利,又是周颐、葛有礼出事,搞得他身在扬州这个波诡云谲的暴风眼里战战兢兢,好不容易云开雾散,谁知到了海陵又遇到破事。
这时,胡县丞手下之人回来禀报道:“不好了,马主薄将徐鹤拿了,说要打他的板子。”
胡县丞闻言,那还了得,小老弟颇懂人情世故,跟自己相交也很愉快,关键是,他还帮自己拉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这样的【好人】怎能出事?
胡县丞心里想着,转头便对轿子里的曾大有道:“不好了,县衙主薄将借旨的徐鹤徐公子捉住了!”
徐鹤还是那个徐鹤,但名字前加了个前缀,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变化,可听在曾侍郎耳中却跟炸雷似的。
“什么?你们海陵县的主簿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上嘉奖之人下手?”
胡县丞是个会说话的,张口就把前些日子抢自己生意的马主薄给告了:“可不是嘛,这马主薄平日里虽然在县衙强梁惯了,但为人还不错,可这时候怎么还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耽误了大人宣旨这可如何是好。”
你看,说话的艺术就是我说了你不好,但给兜了回来再说你句好话,这样子我就可以置身事外,给人感觉说话不偏不倚、十分公允,但在最后再故意埋怨一句。
如此一来,别人找你麻烦,我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曾大有从翰林院散馆后一直任职清要,哪懂得这些小官僚的话术,或者说,就算他了解也不会揭破。
只见他面沉似水道:“让那主簿速速过来……”
说完他赶紧补充一句:“万不可坏了接旨之人,鼻青脸肿借旨成何体统?”
胡县丞心中暗笑,连忙吩咐那手下书吏去传话。
不一会,老马气喘吁吁排开众兵丁,扑通一声跪在钦差大人轿子前面:“不知钦差大人莅临本县,下官接待来迟,诚请恕罪!”
这时,曾大有又听见轿子外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见过钦差大人!”
这声音清朗悦耳、不卑不亢,顿时让曾大有想起那日扬州驿见过的那个俊逸少年徐鹤。
曾大有道:“是徐鹤来了嘛?”
徐鹤在轿子外面躬身道:“正是小子我!”
曾大有笑道:“本官在扬州驿馆恰逢扬州府试,听说你做了篇文章,被彭知府点为案首,可有此事?”
徐鹤没想到曾大有也听说了这件事,连忙道:“末学陋作,贻笑方家了!”
曾大有却不以为然道:“歌九德而间九功,雍雍乎凤鸟之和鸣也,而声孰尚之;”
接着,他又念道:“舞九韶而协九奏,跄跄乎百兽之率舞也,而容孰尚之。”
念完后他在轿子里叹了一口气:“此文若是拿去会试也可高高取得!本官自愧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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