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从会议厅回来后,他一直没睡着,嘴唇发干,目光呆滞,就那么毫无头绪胡乱地回想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待在旧南约的时间不长,也就两个月左右。但这两个月里,他认识、引导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门罗、老金、鲁法洛、辛老大、威洛、萨拉、伊夫……
都是鲜活的,和他打过交道,把他视为榜样,又被他视为新生力量的生命们、同志们。
当初科林、邓普斯因自己而死,维拉克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每在深夜里问自己,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能否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如今成百上千的人牺牲。
不止是平等会自己的同志,还有那些以为平等会能让他们安然生存下来的移居者,那些以为平等会能帮助他们获取到平等尊重的的当地居民。
作为他们的领导者、同志、朋友、希望,还曾有机会弥补错误的维拉克,遭受了更大的冲击。
伯因自责到想要卸任会长一职时,维拉克也在想自己配不配做带领别人的人。
他想到伯因不久前才和他说的,要在莱泽因里奠定胜利后,派他负责起向全世界开拓的重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有这个能力、资格吗?
维拉克心里一团乱麻,杂七杂八想着东西。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敲门声那么响着。
没多久,基汀推门走了进来,看着还没走出来的维拉克躺在床上,叹息了一声:“起来吃点饭吧。”
“……您吃吧。”维拉克发出干干的,沙哑的声音。
“莫莱斯说得对,我们应该做的是不忘记悲伤,而不是沉浸在悲伤里。”基汀把带来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自顾自地坐下,“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的人生停止了,可我们还没有停止,斗争仍在继续着不是吗?”
“是……我只是在想……我明明可以提醒他们的。温斯顿和我们说完那样是行不通的,我就应该明白我们能成功只是极其侥幸,根本走不长远。我应该第一时间去告诉他们,有的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就算可以合作,也绝不是现在,更不该对他们毫无保留……可我没有……”维拉克喃喃道。
基汀目光柔和:“我们也没有。我们没有重视这句话,都沉浸在了见到温斯顿,找到先进思想的喜悦中。我们还觉得,就算莱泽因的成功不可简单地复制,旧南约的行动也已经成功了,再怎么样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是的,毫无疑问,我们错了,我们太过高看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维拉克偏过脑袋,眼里布满血丝:“老师,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理解,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走出来的过程。”基汀没想着要维拉克立即生龙活虎起来,那不可能,要真是出现了也只能说明维拉克冰冷无情,“你需要时间,也理应需要时间,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心里能好受一些。”
“谢谢您……”
“我们应该自责,但不能直接被自责打垮,不然这一切就毫无意义,牺牲的就不止是他们,还有变得行尸走肉的我们。”基汀把饭菜盒子打开,顿时香味四溢,“来,先把饭吃了。”
维拉克本想拒绝,因为他实在是没有胃口。
可看到基汀帮他打开盒子准备好餐具,他又难以做到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他也想振作起来,做些什么。
“今天的伙食不错,我专门挑了些你喜欢的。”基汀耐心地等待维拉克起床。
“……嗯。”维拉克缓缓爬了起来,来到了桌前坐下。
“慢慢吃。”基汀道。
维拉克僵硬地拿起餐具:“老师,外面怎么样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消息,很多任务、工作都暂时搁置了。伯因他们在筹备明天举行哀悼会,还有善后工作,对牺牲同志们的家属给予补偿什么的。”
“您说,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维拉克叉起食物问。
“很多。”
“我是说现在,对他们。”
“你觉得他们需要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维拉克像机器一样,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基汀忽然严肃了一些:“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我想今天是时候问了。”
“什么?”维拉克茫然地看向基汀。
“如果有一天我牺牲了,你会怎么样?”基汀直视着维拉克问道。
维拉克拿餐具的手呆滞住,他无法回答基汀的这个问题。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敢想,所以他不知道。
“走在革命的路上,谁都是九死一生,我哪一天牺牲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基汀又问了一遍。
“我……”维拉克说不出来。
“还会像今天这样,甚至比今天还要难过、悲伤,什么都做不了了是吗?”基汀露出微笑,轻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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