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道海宗源门下纷纷“临阵悟招”的当口,萧鼎也偷偷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飞落的雪符。
在这个年轻辽人的面前,那些看上去并不怎样高深莫测的宋国道士们,突然身上都有奇妙的气息生出。也许是烈如火,也许是冷如冰,随即便是种种炫目光焰生出,还伴随着随之而来的那些杀戮,那些血腥。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这些道士从那些飞舞的雪花上面得了不少的好处。
“好处”这个词儿对萧鼎而言,现在更直接了一些,可以是下工之后多喝一碗肉汤,也可以是睡的大通铺里今晚烧得滚热的火炕,还可以是那些宋国道士闲着无事逗小孩子玩的那种黏得能粘住嘴巴的棕色糖块。
更可以是坐到那些道士打饭的食堂大灶边上,端上半食盒的糙米饭、好几勺分在格子里的咸菜炒肉和烧芋头,还有管够的蛋花汤。
如果……自己也能做了这样的道士,总比现在被呼来斥去地当苦力强!
“雪花”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了。
生在辽国,萧鼎对雪这种物事早已见怪不怪,但是落在他掌心的这片雪却有着无比繁复的结构,那些蟠曲的纹路甚至超出了雪晶该有的形态。
同样的,“雪花”融化之后也没有化成水,反倒化作了一股热流,烧灼在萧鼎的掌心。
很热,很烫,很辣。
但是热过、烫过、辣过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萧鼎盯着自己的掌心,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趁着管事的道官正沉迷地以指代笔,凭虚画出一道道燃烧的符咒的当口,扛起空箱子走下了城墙。
……
………
道海宗源的开山祖师,也是第一任掌教师君的离去,注定了只能是少部分高层才能知道的秘辛。但是魏野舍身补天之前留下的馈赠,却不仅仅是让道海宗源的门人突破了原本修行路上的阻碍、多参悟了几门道术神通,而是慷慨地洒向了这个世间。
几个从极北之地的黑潮异灾中勉力逃出生天的妖仙,扶着老腰拼命地喘着粗气。
这几个妖仙里,修为最高的自然就成了为首的。这妖仙额上生了一对形似珊瑚的短角,因此上以“玉角翁”做了道号。
只是这位玉角翁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可身上的道袍也不知蹭了多少荆条棘刺,到处都是破口,比起讨饭花子也体面不到哪去。
但形容落魄了,架子依然不倒,眼见着北天黑潮似乎渐渐有止息的迹象,这些妖仙自成道后也都是享受惯了的,顿时就放松不少,玉角翁便先开口道:“诸位道友,匆匆逃难间也是折损精神元气,老道看北天魔潮似乎不似之前势大,不若我等先歇一歇脚。”
有玉角翁提议,这伙自极北之地逃难出来的妖仙也都唉声叹气,从袖中取出些指头大的青石桌、白石凳、玛瑙盘、紫玉壶,掐着诀、持着咒,念诵一会子。
片刻后,只见一片雾气蒸腾,那些小巧玲珑的石桌石凳、玉盘玉壶见风即涨,转眼间就化成一张大圆石桌,环设着白石凳,那玛瑙盘里是些水嫩嫩的鲜果,紫玉壶里是喷鼻香的素酒。看起来玄奇无比,却都是这些妖仙预先储备好,临时行法摄取过来的。
又有一位眉眼娇俏的白衣女冠撑起一把缀满珠翠的鲛绡伞,正罩在石桌之上,将漫天风雪都挡在了外间。
几个妖仙互相揖让一番,还是让玉角翁坐了上座,玉角翁也不客套,大摇大摆坐下,饮了一杯百花酿的素酒,方才叹道:“天地生变,极北之地卷起魔潮,原本老道以为极北之地人踪罕至,又颇多天成福地,实在是我辈异类成道之士修真养性的好去处。如今那魔潮泛滥之下,诸位的洞府不必说都保不住了,此番南下,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坐在玉角翁对面的老道人头戴一顶毛茸茸的软脚幞头,身上裹一袭紫花裘,白须白眉长得遮住了眉眼,只是摇头道:“天下的洞天福地,若非玄门之士修真之地,便是佛门大德养性之处,便是次一等的宝地,也多有妖王、神道盘踞,岂容我辈酣睡?照贫道想来,大约只有投奔同道好友,在别人洞府中暂住些时日了。”
这般说法,玉角翁不置可否,却向着那白衣女冠问道:“云娘子,你与我辈不同,乃是以陈抟老祖嫡传的《希夷五禽经》成道,若非这一番天地异变,则必有天狐之分的。若有你云娘子引荐,华岳白云洞天似可叨庇一二?”
那云娘子听了,却连连摇头道:“若学了《希夷五禽经》便是陈抟老祖门下,那‘华岳门下’四个字也不值钱了。诸位可还记得雷府陈真君?那可是陈抟老祖嫡亲后人,结果又如何了?”
这话说出来,一众逃难的妖仙更是灰心丧气,玉角翁却向着云娘子道:“华岳门下固然是崖岸高峻,然而我辈皆有数百年道行,从不伤生害物,因此得享长生,是妖而仙者也。若能得古圣仙佛带掣,虽不能谒金母、朝木公,亦有行游诸天之分。老道却不信,世上真仙菩萨都要发普度众生的誓愿,却让我等落到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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