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一头皮毛光滑的黑熊,作为食物链的顶端,除了偶尔进山的猎户,几乎没有天敌。饶是如此,黑熊每日里依旧为了混饱肚皮而奔走不停。
捉鱼、采果、掏蜂蜜、猎山羊、捕山鸡,****都是忙碌到闭目为止。
直到黑熊在一处山谷中,遇见了一个白发道者,每日呼吸导引,餐霞饮露,而那人的动作,偶尔却似熊形。
黑熊自然不明白这是修仙之士的熊经鸟引之式,却是懵懵懂懂随之效仿。
那道者也不以为意,倒是偶尔采药还山,还从药囊里取出些黄精、薯蓣之类服饵之物引逗黑熊。
便如此,一人一熊相安无事好几年,直到那道者修仙未成,坐化遗蜕而去。
没了便宜根茎可吃,黑熊依然在道者山居之处驻留良久,却不知何时起,心中却有了一丝灵明,不复懵懂。
说来也简单,于人看来,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念头:“那白毛两足兽已死了,那我要到何处去?”
虽然简单,却是黑熊头一次有了清醒的自我认识。
对于山野走兽而言,却莫要小看了这一丝灵明,唯有如此,方才算是捉住了天地间于生灵的那一丝机缘,方才有超脱族类之望。
也不知这头黑熊在山间发懵了多少时候,又尾行了多少砍柴的樵夫、采山的猎户,这头黑熊却是如稚子学步般,稍稍有了些灵智。
至此,虽然这头黑熊尚不能以妖怪称之,也算得上是通灵之兽了。
只是有了灵智,却对黑熊来说,却是忧患自此而生。试想,若将一个人放逐山间,与禽兽为伍,除了那些天然便有些诡异倾向,爱禽兽而不爱人的******病态人格,谁人不是痛苦万分?
而一头熊,却自感成灵,灵智增长间,却依然要与禽兽为伍,又是何种情形?
若是这头黑熊乃是在莽荒绝地,自感成灵,那也无非是就乐得处在山大王的位置,还依着本性去行事。
偏偏它的机缘太好,也算得那无名道者生前养下的灵兽一类。偏偏在它自感成灵时候,那道者也早已撒手尘寰,不要说传法上师,就是些许指引,也没处求去。
狼孩之所以为狼孩,那是因为后天教养都在禽兽堆里,自然返祖,由人化为异类。而这头黑熊,得了些微后天教养,正卡在由异类化为人的当口,却落了个不上不下,其苦可知。
也不知吃了多少亏,又拍死了多少倒霉的樵夫、遭瘟的猎户,这头黑熊也不知被猎户追杀了几回,换了几处山头,却在此刻遇着一件异事。
因为当初受那道者喂了几年黄精、薯蓣之类,黑熊倒是对这类山中穴居的两足兽颇有好感。只是自那位道者坐化之后,再难遇到这等机缘。
却不料一年深秋,这黑熊正在寻找过冬岩穴时候,在一处隐秘峰峦之下,见着一个两足兽驾着山火飞腾半空,与一头模样怪异的大鸟厮杀。
这场厮杀也不知经过几个明暗交替,那两足兽终于不敌那怪鸟,被啄破了胸口,落下地来,就此死去。
那怪鸟吞了这两足兽的心脏,也不为己甚,随即飞离。
倒是这黑熊,大着胆子向前来嗅了嗅那两足兽的尸首间,却被这两足兽怀里一根竹片触动。
也便是仗着这根竹片,这黑熊那如混沌初开的灵智,骤然得了极大补益,寻常妖物苦求不得的入门吐纳修持口诀并许多道门秘辛,就这样印入了黑熊识海之中。
而对黑熊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两件事。
第一,便是太一紫房、三元宫阙,乃是道门中那位道号文始先生的前辈古仙人留下的秘藏,甚至还与太上道祖几分关系。
第二,便是那啄死了这身怀竹简的道人的怪鸟,便是刚刚自封贺兰山神的妖王。
得了竹简开启灵智,又得了道门吐纳口诀,黑熊的修为精进,自然也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且它修持了道门正宗筑基之法,身上妖气自然收敛,寻常修行之士也难看出它的跟脚。
借此优势,兼之山中清修不免静极思动,黑熊便离了山中,化成人形,给自己起了个“李伯玉”的官名,混迹人世。
起初不过是偶一动念的游戏之举,却不料便在此时,不知多少年都安享香火供养的旧时妖鸟,如今的凉州鬼神之长贺兰公,却是动作频频。先是压服了凉州山水、河湖、村社各路神灵,又将主意打在了凉州的山精水怪头上,不论是修炼千年的妖王,还是初成气候的妖兽,一并都被抓了壮丁。
只有如今诨名唤作李大熊的黑熊精,却是因为混迹人世,反倒逃过一劫。
但贺兰公的行动,落在李大熊眼中,又岂能不知道这位旧日有一面之缘的旧识,是打的什么样的主意?
虽然对太一紫房、三元宫阙,李大熊也是知之颇深,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一身本事或许也算是个大妖,但对上贺兰公却是妥妥的十死无生。尽管对太一紫房、三元宫阙,李大熊心中也不免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之念,却是不敢稍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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