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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帝出巡的大日子虽然已过,然而那等豪富与花样,虽然在广州城里的贵人看来还颇显得村俗,但也勉强算是值得一观了。
至于道海宗源开坛阐教,虽然几乎没有什么排场,但是风头却比谁出得都多。
茶棚酒楼,但凡有闲人高坐之处,便在谈论“蛮女大闹佛山镇”、“北帝显灵救灾劫”这些新闻,事情也越传越是鼻子不对眉毛,多出无数添油加醋的地方——
“不是我扯谎唬你们,那一天我随着街坊一道烧香,便见着北帝爷爷真身就立在云里,披散着头发,黑袍金甲,向着魏仙师道:‘卿家奉命下凡,保佑佛山百姓平安,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然而珠江底下有个红头猪婆龙,一心伤生作孽害人,此刻已修成个女身,便在佛山外面剪径。卿家便领了朕的剑去,替人间了结了这个祸害。’”
说故事的人一脸的兴高采烈,听故事的人还不时地补充上几句:“魏仙家领着大家走到山道上,一瞧可是不得了,横七竖八的都是精壮后生,一个红毛番婆子就趴在尸首上吸人血。魏仙师取过一柄仙剑,叫一声‘着’,那剑光一闪,就把这红毛番婆子斩成了两段……”
这样神神鬼鬼的故事,本来就极对人们脾胃。一开始还只是闲人们吹牛扯淡,慢慢的便换了些走码头说书唱曲的艺人在一旁打听。有那略通一点文墨的,还借了纸笔涂抹上几句,预备留作话本,传给徒子徒孙使用。
也有人见着原先凤府地界上面,连着几日里浮着一片霞光泛彩的轻云,不论昼夜,总也不散,入夜之后,更是映月生辉,夜半反倒映照得比十五月圆之夜更光亮数分。有那屡试不第的冬烘先生,便在书肆里翻检出几部《五行志》、《符瑞志》出来,乱哄哄地嚷着这是“圣君在位瑞云出,大清万年庆升平”的盛世祥瑞,一股脑地涌到李大同知那里去撺掇着李大同知上表奏告佛山镇出了祥瑞,也好分润自家一点功劳。
李瑞麟哪里不知道,这重明山房上的庆云,与紫禁城里那位老佛爷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何况别处府县上奏“庆云五色”,那都是如昙花一现,只要奏报之前找上一群人串好证词,便万事大吉。但是重明山房上面这片庆云数日不散,万一给人联想到什么“天子气自成五彩”,不是反倒招惹是非?
思前想后,李瑞麟只能打发家人发了札子给本地教谕,叫他将这些不安分守己的好事士子管束起来。然而一事未毕,一事又起,佛山镇外那一场好杀,岭南武林固然是元气大伤,但是各门各派打发门人弟子前来迎灵的队伍也是络绎不绝,李大同知固然是万事撒手不管,却苦了顾老夫子,对这些好勇斗狠的江湖人是提防不已,嘴里上火,两腮通红,只得每天里将大青果药丸当饭吃。
于是随着一家家来认尸的武林派门、江湖大豪、女侠夫人,热孝而来,扶灵而去,兼之奔丧吊孝的一波波江湖客,佛山镇上依然热闹滚滚。
江湖人多了,对于如今风头正劲的道海宗源之主便是另外一种审视的目光,少了几分怪力乱神的敬畏,多了几分武林人“走进科学”的“理性分析”:
“仙法?那竹冠子不过是玩火罢了,预先准备好硝石、硫磺、石脂水一类引火之物,什么火墙火箭,谁都能玩出花来!姓魏的不过在火器上更下功夫,比起小祝融曹猛那等人更高明罢了!”
“比起火器,倒是这剑法有点意思,示众的红毛番婆子尸首我也去看过了,伤口焦黑,不带血迹。肯定剑上也是用了引火之物,这样杀人,血不沾锋,倒是可以起一个血不染的诨名了。”
于是让魏野始料不及的,竹冠子、血不染,这两个江湖外号反倒比道海宗源的名头传播得更快更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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