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承天门出来的这一辆辆囚车,正迎着那一条长街两旁,无数萧条紧闭的门脸。
中秋前后八月节,正是京城一年中夏秋之交最美妙的时候,是乾隆盛世里这燕京城里最值得高乐耍笑的节气,但是那碧蓝的天,飒然的风,此刻对着这寂静如一座大坟的城,反倒让人心中装了一大疙瘩铅块,坠得心直朝下沉!
不久前还是皇上的万寿,这条街上到处是戏台与彩楼,一霎间,就像一场梦一样,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皇上……皇上就锁在囚车里头,像过去拉到菜市口秋决的死囚一般,被一帮子乱臣贼子满世界现眼?
咱们大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亡啦?
虽然街面干净得不像是甫经历一场大乱,但是昨天一整天的血腥气味,依然悬在人们的鼻尖,丝毫不散!
多少国朝定鼎以来便与大清相富贵的门第,就在这一天里化作了土,烧成了灰!
如此场面,史书上斑斑可记载者,也只有北宋那一场几乎灭国之祸,那个让人想起来就扼腕的靖康!
九门提督一手执掌的京营,昨日里死伤最为惨重,尸首是当场就聚集焚烧成灰,残余败兵一概就地编管。说是编管,其实就是把人都朝雍和宫里一赶,随后由道海宗源弟子合力布下五方烈火阵,锁住出入通道,随他们在里头鬼吼鬼叫。一座清室崇奉、殿宇千重的密教庄严大寺、格鲁派驻京道场,就这么直接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金刚地狱!
然而如此有序的酷烈手段,反倒让某些人微微放下心来。比如纪昀,他被魏野丢进四库馆里解了冰封,只呆坐了一天,到深夜里就想得明白。但凡改朝换代,莫不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但是一个杀字,也有讲究——
若只是放任乱兵洗城,那终究不脱乌合之众的流贼本色。对清洗前朝之人这等事上越有极强的控制力,越证明了对方的铁腕与实力。如今京城里旗人亲贵下场之悲惨,用“天街踏尽公卿骨”来形容那是丝毫也不过分,但是对整座京城要害部门的接管、弹压,做得简直是滴水不漏,几乎让人察觉不出这京城里经历了一场死伤惨重的大变!
这样的强势人物出现,简直是前所未闻,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世上还真有人有那般鬼神不测之能,转眼间就将大清中枢屠戮一空。
只这个消息传遍天下,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各地乱民,还不得纷纷起事呼应?晋室、宋室之所以还能南渡,只在司马家与赵家尚有各地守臣与南方巨族效忠。
然而大清在南方哪里有什么死心塌地的忠臣孝子?乾隆也好,雍正也罢,甚至上溯到圣祖康熙爷的时候,一提起南方人,首先就下了个“不可用”的预判,这在中枢大臣这里甚至都不算什么秘密了。
便是大清要退,也只能是退向关外,凭着关外满洲八旗与蒙古八旗营头,再保一保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富贵,保一保满人的铁杆庄稼了。
但同样的,只要直隶、山西一线两省之地尽入这些叛贼掌握——用不着那么多地方,只要牢牢占据了直隶一省,还能封锁住山海关到太原一线,天底下的有心人就都看得出来,大清朝终究是要溜檐儿。龙蛇起陆之下,爱新觉罗家的气数就此玩完!
被乾隆发配充军一场,纪昀的功名之心早已淡了不少,自号观奕道人后,差不多就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旁观者。可是跳出了半个名利圈子,他的眼光反倒比之前更精准——
身边一个和他极熟的四库馆臣,自从被丢进四库馆里来,浑浑噩噩了许久,此刻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摸出一瓶鹤顶红来,却被纪昀一手按住了:“还嫌我们预备编的这部《殉节录》里相熟朋友不够多么?我们就这么跟着刘石庵公他们去了,谁替他们传个名声下去?”
说到这里,纪昀却是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像是给别人说,也是给自己说:“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
………
宛平县卢沟桥前,永远是熙熙攘攘,出京入京的商旅、举子、官员络绎不绝。可如今却是人烟稀少,不论是待考的举子还是候缺的官儿,都如同受了惊的泥鳅,钻得不见人影,只有一只只眼睛巴巴地偷瞧着。
仙术士端坐紫云降真车上,看似瞑目默坐,却是同时开了好几个交流频道:
“人客官,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嘛。这枚蓝宝石腰坠里施加了强效的防御魔法‘魔邓肯的密室’——虽然这只是一个五环奥术,但是经过高级法师强化后,它的实际防御效果可以隔绝七环奥术的窥视与探测。虽然持续效果有点短,只能保持四十八小时,但是绝对物有所值哟。”
手握着一枚银质宝石腰坠,封岳喋喋不休地做着推销。
魏野微微一挑眉毛:“怎么想到给我推荐这种东西?”
“因为最近的话,施法者的战争中很流行预言系魔法做主导的情报战哟。人客官你想想,如果轻而易举地获取了对手的情报,再制定相关的战术,不是很容易就能取胜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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