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燕伏龙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那一片片“老母救世,末劫收元”的喊声?
他是跟着魏野平过凉州羌乱的,见识过那些羌民被祆教经师们挑动起来后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时节,他也不管那么许多了,只是拔出剑来,猛地就朝着门首一斩!
门外守着他的客店伙计,只听得屋里劲风一动,才嚎了一声:“里头有变!”随即就是一片骨头斩裂的脆响,整个人都拦腰断开!
腰斩的残酷之处,就在于一时半会人还死不了,只有那倒霉鬼一连串凄厉万分的鬼叫!
可是燕伏龙从房里走出来,却是丝毫不看这货,只是踏着满地的血污朝着客店前头走去。他是魏野一手带出来的部下,哪怕贺兰公率领数万妖鬼大军扑城这样的场面都经历过,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还在乎湖北这些见不得光的地下教门?
原本照着魏野的指令,还是要借着钟氏三雄在湖北地方的根基徐徐而图之。对湖北巡抚为首的满清地方官也好,对蠢蠢欲动的湖北教门也罢,起码要摸个情形大概,有个应对方式。
如果湖北巡抚为首的地方官们,没有兴趣与满清这条破船一起沉底,而是关起门来维持地方秩序,将来不管是割据一方也好,串联互保也罢,起码魏野和慕容鹉还能容得他们一时。
而要是铁了心地替爱新觉罗家当忠臣孝子,搀和到起兵勤王这件事里,魏野也不介意借着燕伏龙之手请他们上路!
至于对收元教这类蛰伏待变的教门,魏野就要谨慎得很了。这类潜伏民间的教派,不像是那些组织严密的教团,还有个首脑在内。对满清官场,几次针对地方督抚的暗杀活动,就足够打乱这个叠床架屋的冗官体制。但是收元教这类地下教门,都是有丝分裂一般,全靠一个个教师爷们单向串联起来的庞大网络,并没有什么明确的领袖。所谓的教门道统,只是个摆资历的物事,具体的权力,全看教师爷们手底下掌握了多少弟子门人。
在原本那场堪称轰轰烈烈,葬送了乾隆朝大半将领的白莲教大起义里,事实上是甘肃、陕西、四川、湖北各省的“传教师”们彼此独立发动。所谓起义,也只是大坛席卷一州,小坛席卷一县,各自为战,互不统属,再经过清军清剿这个外力压迫,才开始不自觉地将小坛并入大坛,才渐渐有了略成模样的军制。
这种内部散乱的教门,论严密性当然不能和太平道这种正规教团相比,就算是针对收元教之类教门的教主动手,也未必然会对其造成多少打击。
这一点也差不多是嘉庆朝鎭压白莲教起义的时候,证明了的事情。在大规模的教乱爆发之前,湖北地方官就将襄樊等地的一大批教首、传教师捉拿问斩。但是这样的定点清除,根本不妨碍这些传教师留在各地的掌坛弟子继续率领门人起事。
官场上的手法对这些地下教门没太大用处,但是江湖上的路数,反倒更对路一些。江湖争雄,从来都是拳头说话,在这个江湖上,如今论拳头之硬,有比得上道海宗源的么?
只不过之前道海宗源的名头,都是在绿林道上更为响亮,从粤省到直隶,侥幸逃得一命的寨主洞主们谁不晓得,道海宗源这一把狠手辣手?
反倒是如收元教这样的地下教门至今还不清楚,打出“道海宗源”这个旗号的,到底是怎样的一支队伍!
燕伏龙提着剑朝外走的当口,外面迟老头身边也围了一群群的汉子,都是鄂州收元教里这老头子亲传的弟子。单凭这十几号亲传弟子,迟老头就能张罗起外面这七八百人的势头!
只见着外面一根根火把举起来,就像是一条蜿蜒在黑水洋中的火龙,扯着嗓子喊什么的都有。
迟老头对这样的场面可不觉得陌生,环顾了周围几个大香坛的主事一歪嘴:“去,向外面传个话,就说里面这道士修炼邪法,奸骗良家妇人,还剖开孕妇肚子取紫河车!你们预先写好状子,等打死了这道士,就把尸首和状纸朝衙门里一送——刑房的廖老五是你们同辈师兄弟,他一准能把这事办成铁案!”
这主意不能不说是老辣之极,几十年来官府忌讳什么、害怕什么,哪怕是像迟老头子这种跑江湖的人物,也差不多能摸清楚一点路数了。落第秀才到衙门上书,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说,道士和尚携带符咒医书山中隐修,也是死罪——前些年山东泰安,不就有人披发入山学仙,却被山东巡抚办成谋逆大案,押解进京了么?
只要在里面那道士头上也扣个“邪教妖人”的罪名,把尸首朝衙门一抬,说不得青天老爷还得称赞迟老头子是个义民!
正在他四下分派的当口,就听得里面客房里传来了那一阵惨号——
迟老头子倒是反应得够快,猛地朝后一打滚,丢下自己这几个徒弟,只是朝着外面敞开嗓子直跳脚:“大家伙快来!这店里来了一个妖道,杀了李家的人,要收了魂去炼邪法,大家赶紧地把这地方围起来,不要叫这妖道走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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