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的只是这般吗?他......难道就没有提过十年前他是怎么出现的?”
陈山的第一个反问就直指犀利。
晏媺兮自知瞒不过他的眼睛,回答,“他并未详说,只是告诉我,他的出现是因为……救赎。”
三人沉默。
顾颐钦神色颇为冷淡平静,但眼里的惊涛骇浪复杂异常。
他轻敲着沙发边缘,指尖未点燃的香烟在指骨间翻转。
陈山觑了一眼沉默的顾颐钦,随后目光重新看向模样配合拘谨的少女。
“看来顾凌辰对你的信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晏媺兮神色顿了顿,陈山的话还在继续。
“如你所知,顾凌辰确实十年前就已经存在。我们对顾凌辰的性格进行了全面的分析,他自十年前出现时性子就尤为乖张而叛逆,做事从不循规蹈矩。在外人眼中几乎与主人格是完全相反的。”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在意的事物,晏小姐可能是第一个。”
晏媺兮沉默。
“不过,这或许是不幸。”陈山唇边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失,从而变得严肃起来,“如你所想的那般,他的性子有着暴戾的一面,如果情绪失控,后果可能无法设想。”
她就知道。
上一世她曾亲自领会,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有一点陈山说错了。
在外人眼中顾凌辰几乎与顾颐钦是完全相反的,因为顾颐钦在外人眼中总是那么完美,自小克己复礼,君子慎独。
可没人知道顾颐钦才是最疯的那个,顾凌辰根本不及他疯起来的十分之一!
顾颐钦,就是个披着温和外表的疯子。上一世他骗过了所有人,唯独对她撕开伪装。
顾凌辰好歹对她尚存怜惜,可顾颐钦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只会掌控她,人生、梦想、自由、思想,他哪样不想操控?
想到这里,心里不自觉漫上一股无法自控的恨意。对于前世种种,她果然还是无法真正释怀。
晏媺兮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冷静喝了一口,抚平心中波澜。
顾颐钦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一旁情绪异常的她,目光微凝。
晏媺兮放下水杯,眸子低垂对陈山说,“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了,和他相处过程中我会小心的。”
陈山挽起意味深长的微笑,“晏小姐不必担心,在我看来,顾凌辰对你的克制与失控是同时发生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晏媺兮看向他,不解其意。
“意味着他绝不会轻易伤害你。你对他的影响力,非同一般的深远。”陈山语气深沉,“连我都在思考,是否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否则他怎会有如此深的执念?”
闻言晏媺兮思绪沉了沉,似乎在回想十年前的一场偶然。
逼仄的小巷里,生锈的铁栏杆内,少年满脸血污,指骨间被磨损的鲜血淋漓,犹见森森白骨。他向窗外的她伸出手,抬起的漆黑眼眸脆弱可怜,犹见眸中桀骜,像深渊中被困绝望挣扎的幼兽。
那个小男孩,难道是顾凌辰吗?
“晏小姐?”
恍惚间耳边响起顾颐钦低沉的嗓音,思绪被唤回,她眼神复杂看向顾颐钦。
顾颐钦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在想什么?”
晏媺兮摇摇头,“没什么。”
陈山目光极为锐利,盯着晏媺兮,“晏小姐和顾凌辰曾经认识?”
晏媺兮已经恢复镇静,淡淡回答。
“不认识。”
晏媺兮只是猜测,她也并不能确认当年那个小男孩就是顾凌辰。
毕竟,帝都权贵顾氏唯一继承人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就算当年她偶尔无意间救的小男孩真的是顾凌辰,她也不想说出来。毕竟谁知道顾颐钦要是知道她算是救过他,会不会又发什么疯?会不会又将她关起来?
她怎么可能敢赌,她唯恐避之不及。
陈山没说话,目光在她身上巡视片刻后收回。
“那今天的记录就到这里吧,晏小姐可以先离开了,往后还需要晏小姐继续配合顾先生的病情治疗。因为副人格的性格夹杂太多危险因子,若顾凌辰有什么出格举动要及时告诉我们。”
晏媺兮点点头,站起身告别。顾颐钦吩咐门外云青送她回去。
目送少女的背影逐渐消失,顾颐钦踱步坐回沙发,陈山这才意味深长对他微微感慨。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她,十年前,‘他’还不是这个样子。”
十年前,顾凌辰还是个放纵无羁不懂克制的小疯子,一言不合就是逃课打架,小小年纪,玩世不恭,与顾颐钦天差地别。
现如今,却能为一个人甘愿收敛戾气。
顾颐钦脸色不太好看,眼底似乎还有些讽刺。
一旁的温容看了一眼顾颐钦难看的脸色,觉得还有些新奇。
能影响这位爷心情的事物可不多。
陈山将温容手里的档案接过来整理,语气严肃,“总之这位晏小姐绝对是治疗病情的关键突破口。”
顾颐钦颔首,又问到了梦中的那个女人,“关于那个梦......我还能再次催眠一次吗?我还想尝试......看清她的脸。”
陈山和温容同时微微挑眉。
这次陈山为顾颐钦亲自做了催眠,可惜和上一次一样,只能听见那句“阿钦,今天中秋,我想和你看月亮。”
看不清脸。
白裙少女再次在梦中一跃而下,顾颐钦徒劳伸出手想抓住,接踵而来的是心间巨大的痛楚,脑海中有什么陌生的记忆要呼啸而来,可惜下一刻他却蓦然惊醒!
“你还好吗?”
睁开眼,温容和陈山正担忧看着他。
“没事。”
顾颐钦从躺椅上坐起身,面色可见苍白,语气还是平静的,却隐匿着压抑的疯狂。
“这样的例子实在太过少见了。”陈山说,“这个梦起源为何?究竟和顾凌辰出现有什么关系?”
顾颐钦未置可否,按着太阳穴站起身走到窗边,幽深的目光看着窗外失神。
还是这样,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心脏末端似乎还残留着痛意,与梦境不同的是,比起梦境,被催眠时会更加身临其境,比梦更加宛若实质。
于是他催眠一次,便痛一分。
不过那又如何,他终有一天会看清梦境中“她”的脸。
窗外的阳光落进窗帘,照在男人的瞳眸之中,漆黑之下,是无人察觉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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