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天黑,室内暗下来之后,我走到北墙,边敲边小声呼唤了三声。
话音未落,爱卿已经出现了。谁知她抬头一见典史,面色突变,扭头便走。
我正要上前拦阻,这位典史早已气得抓起一个大碗猛投过去,随着“哗啦”一声响,爱卿飘然消失了。
我大吃一惊,正要问是何缘故,忽然一个老太婆从暗室里冒出来,开口便骂:“你这贪财害命的黑心贼!你砸坏了我家的摇钱树!得赔我三十吊钱!”
她一边骂,一边抡起拐杖就打,恰巧打到典史的头顶。
典史抱头哀哭着喊:“那女子是顾氏,我老婆呀!我还正为她年轻轻的死了而哀痛呢,谁想到她作了鬼还不正经!可这与你这老婆子有何相干呢?”
老太婆气冲冲地斥责:“你本不过是浙江的一个无赖地痞,花钱买了这个臭官,戴上这条乌角带子,鼻梁骨就倒竖起来,朝了天啦!
你当官有什么黑白?袖里有三百钱贿赂你,就是你亲爹!
你这神怒人怨的东西,死期就在眼前了!是你爹娘在阴司里再三哀求,情愿让你媳妇入青楼当妓女,替你偿还那些贪债,你自己还蒙在鼓里哪!”
说罢,她抡起拐杖又打,典史吓得在地上打滚哀叫。
我在旁边又惊讶又着急,又想不出办法排解。
忽然,梅女从房中冲出来,一见典史,登时气得张口结舌,脸色全白了,扑过来摘下头簪,照典史就刺。
我赶紧用身子遮住典史,劝说:“他即使有罪,你也不必现在就动手吧,会很麻烦……”
梅女一想,这才住手,又拉住老太婆:“那就为阿笙着想,暂时叫他再活一会儿吧!”
这位典史一见,慌忙抱头鼠窜而去。
我悄悄在他的身上放了一只小虫子,听人说他一回到衙门就患了头疼病,半夜就死了。
第二天晚上,梅女来了,一见面就兴高采烈地说:“真痛快!总算出了这口恶气!”
我淡声说:“你们究竟有何仇怨?”
梅女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受贿诬奸的,就是这家伙!我含冤已经多年了。每每想求你替我伸冤昭雪,总是自愧对你还没半点好处,所以才欲言又止。昨天碰巧听见打架,偷偷一听,没成想正是仇人!”
我也惊讶地说:“原来他就是诬害你的那个坏蛋!”
梅女幽幽叹息一声,说:“他在这县里当典史十八年了,我含冤而死也十六年了!”
我问老太婆是谁,梅女说是一个老鸨儿。我又问爱卿,梅女说:“她正在生病呢。”
大冤已报,梅女这才微笑着对我说:“我当初说过结合有期,现在不远了。你曾说过情愿倾家荡产赎我,自己还记着吗?”
我很认真地点点头:“今天还是那份心思。”
梅女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吧,我死的那天,就已经转生在延安展孝廉家了。只因为大仇未报,所以至今滞留在这里。现在请你用新布做一个小口袋,把我的鬼魂装上,让我随着你去。你到那里就向展家求婚,我保证他家一定答应。”
“好。”
“放心,只管去吧。”梅女千叮万嘱,“切记,途中千万别呼唤我。待到成婚的晚上,将小布袋挂在新娘子头上,赶紧呼唤‘莫忘莫忘’,就大功告成了。”
“我记住了。”我点头答应。
准备停当后,我把小布袋打开,梅女跳了进去,然后一齐上延安。
延安果然有个展孝廉,有个姑娘,长相挺俊,就是有痴呆病,舌头又常伸在唇外,就像大热天狗喘气一样,难看又吓人,所以十六岁了,没有敢来提亲的,这简直成了爹娘的一块心病。
我先登门递上帖子,介绍了自家情况,然后托媒说亲。展家自然高兴,便把我招赘到家中。
举行婚礼的时候,新娘子依然傻乎乎的,什么礼节也不懂,两个婢女一边一个扶着拖着,才进了洞房。婢女们离开后,她竟然解开上衣大襟,直冲着我憨笑。
我便取出小布袋,挂在新娘子的头上,低声呼唤起来:“莫忘莫忘!”
新娘子听到呼唤声,沉思起来,凝神对我端详着,目光渐渐亮起来。
我笑着说:“您不认得阿笙了吗?”便又举着小布袋,摇晃摇晃。
新娘子很快就清醒了,这才急忙掩上衣衿,与我亲亲热热说笑起来。
第二天清早,我先上堂拜见岳父。
展举人安慰我说:“我闺女痴呆无知,蒙你看得起,既然成了亲,你如有意,我家有些聪明丫鬟,你看中哪个,我一定赠给你,决不吝惜。”
我竭力辩白,说小姐并不傻,展举人倒疑惑不解起来。
一会儿,女儿也上堂来拜亲,举止大方知礼。举人更加惊异,女儿微微一笑而已。举人询问其中缘故,女儿羞涩难说,还是我从旁把情由大体述说一番。
展举人更加高兴,比以前更疼爱这个女儿,从此便让儿子大成与我一块儿读书学习,一切供应都很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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