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秦念西照常跟着韵嬷嬷练功。
不过这回,练功的场地,变成了蒋家别院后山那片从上往下到咏水河的水面上。
韵嬷嬷对这处天然的练功场极是满意,这一阵子,韵嬷嬷主要教授的是轻身功夫。这一大片,都是深浅不知的杂木林子,天还没大亮,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极考验秦念西的专注力和控制力。
换了个陌生环境,秦念西也觉得挺有意思。除了那些未知的深浅,这林子其实并不比她日日练功的那处竹林更有挑战,往树枝上借力,可比那微风就能吹动的竹尖子,容易多了。
晨露的清新,草木的芬芳,都让秦念西觉得,整个胸腔里,都充满了这片山林的气息,在韵嬷嬷的陪伴下,上上下下跑了几圈,她逐渐和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五感的敏锐,更进了一层。
她能清晰听见,在那赤岩上练功的六皇子,气息伴随身形的变幻,仿似总是到某一处,便有些不太通畅,致使身形跟着凝滞。
那不是什么伤病,仿佛,类似于到了自身某个阶段之后的一种瓶颈,靠自身突破,除了量的累积,还有悟性、天姿等各种掣肘,或许极难,若是能在天姿上加以改善,又或者,帮他把那不通畅的地方,直接通开,是不是能加快些突破……
秦念西突然想起早先韵嬷嬷说的那个想法,是可以在六皇子身上先试试,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
秦念西正走着神,突然只觉脚下一空,步伐一乱,迅速乱了身形,开始下坠,不自觉惊叫出了声,连忙收敛心神,在树林折腾了几息,强自借力,才直直冲了上去,凌空调整了步伐,又紧赶了几步,才跟上韵嬷嬷的身形,却迎来了韵嬷嬷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也不知是被训的,还是被吓的,秦念西只觉得面红耳赤,却是一声不敢吭,韵嬷嬷怎么罚的那些师姐们,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六皇子隐隐听见旁边林子上的动静,先是忍不住心头一紧,便不自觉往那边瞧,后头瞧见那小姑娘又从林子里冒出来,再到被训斥,虽看不太清楚,却能想象到她那一脸小意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只不知,素来被长辈夸赞的小姑娘,今日是因何事,失了神?
天光大亮,六皇子率先收了功,略微收拾了一下,又极快地用了早膳,再往广南王太妃跟前请了安,请了康老先生一起,由蒋家大郎带路,往咏禾码头去了。这会子,正是码头最最繁忙的时候。
因是上晌便要去那岑家窑,临行前,严冰才将那岑玉凤的事,略略讲了一遍。
岑玉凤是家中的独养女儿,便招了自家柜上的账房先生,做了上门女婿。
成婚之后,女婿管着开门做生意的事,岑娘子管着窑里的事,虽说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可放在窑厂这种极重手艺的地方,到底还是有些别扭。
不过按照和岑家常有往来的蒋家大郎说,那女婿倒是个人品端正的君子,原也是读过书的,不过家中父亲早逝,又是一大串兄弟里的老大,为了养家糊口,便早早入了岑家,从柜上的学徒做起,也算是岑家人看着长大的。
两口子日子和美,唯一不足的,便是膝下只得一个五岁的姐儿。
本以为窑厂里,都是烟加灰,还有泥和碎瓷,可令人惊讶的是,岑家窑厂修得极像个园子。
入门之后,一排江南西路常见的广玉兰树,宽厚而绿得发褐的树叶中间,碗口大小的玉兰花开得极灿烂。
树影婆娑后头,便是一汪曲水,曲折的木桥蜿蜒其上,许是为了开阔,那木桥竟没有做成廊桥。
再往前,沿着碎瓷片铺就的路径,往园子中间去,三间大瓦房,做了柜面和展厅,还有一间茶室。
岑娘子领着众人先逛了一圈,隔着那三间大瓦房没多远,在那曲水两侧,亭榭和戏台隔水相望。
园子深处,便是拉胚的工坊,那是一处巨大的方形院子,四周是制胚的地方,中间略低些是个天井,今日天色响晴,天井四周,正在晒胚的各色器型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院子后头,还有一处小院,应是岑娘子日常做些新品的地方,有一处活水用来清洗器具,还有一处极小的柴火窑,估计是用来试制新品的。
众人逛到这里,秦念西极其敏锐地察觉到,岑娘子身上那丝儿不易觉察的气味儿,在这院儿里的,也能依稀闻到。
再往后头,仿若扇形一样散开,直直从下往上,大大小小的窑口十几二十个,工人们俱都极忙碌,对岑娘子领着人逛过来,也只都是各忙各的。
岑娘子领着众人穿梭过园子里错落有致的绿植和繁花,进了那处待客的茶室里,奉茶待客。
严冰一边帮着岑娘子张罗,一边笑道:“多谢岑家姐姐了,今日我们来,倒是耽误了你这生意。”
岑娘子笑吟吟嗔道:“不过几个月没见,这怎的还如此见外了,不说你一年帮姐姐我往两浙路和海上出那许多货,就冲咱俩这份一见如故,生意不生意的,今儿不做明儿做,你可难得领着这许多贵客,往我这里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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