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城昔日在闺中时便曾听说过她的名声。夏夫人出嫁前便是京中最出名的美人之一,据说先帝在位时,曾有意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今上求娶,可最后还是选了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褚时休之女为太子妃。夏夫人也在不久后嫁入了楚国公府,楚国公姜显终身只娶了这一个妻子,再未纳妾,在京中传为佳话。
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成了她的姨母。
此时夏夫人眼睛红红的,看到轻城脸色苍白,浑身是伤的模样就眼泪扑簌簌而下,心疼地喊了声:“公主!”跪下要行礼。
轻城有荣恩的记忆,心中对夏夫人母女倍感亲切,不愿长辈对她行礼,开口叫免了。
不料赖嬷嬷虎着脸,一脸肃容:“公主,礼不可废!”
轻城皱了皱眉,望向赖嬷嬷。赖嬷嬷面无表情,目光毫不退缩。
熟悉的畏惧感浮上心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愤怒与委屈,这是属于荣恩的情绪。
梦中,荣恩的怯懦除了夏淑妃的忽视,一大半的责任都在赖嬷嬷身上。这个面容严肃的婆子,从小就仗着教养嬷嬷的名义,用各种条条框框缚住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行,一旦做错一点,便是疾言厉色。堂堂公主,她想说就说,想罚就罚,从不给小姑娘留情面。
就像现在,自己免了夏夫人行礼,于礼虽然不和,于情却是可缘,又是在她自己的宫室中,但凡赖嬷嬷有一点维护主子体面的意识,就不该当面驳斥。
显然,在赖嬷嬷心中,并不当她是主子,而是一个可以任她搓圆搓扁之人。
夏夫人见势不对,知道她的处境,不忍心她被刁难,忙带着姜玉城行了大礼,又息事宁人地劝轻城道:“嬷嬷说得对,礼不可废。公主的恩典臣妇心领了。”
轻城垂下眼,不置可否,只柔声道:“嬷嬷,我想和姨母,表姐单独说说话。”
赖嬷嬷脸色变了变:“公主!”这是在赶她走了?
轻城依旧不抬眼,声音柔柔细细的:“嬷嬷,这也有违礼数吗?”
少女低垂着眼睑,无力地靠在大红织金双鱼纹蜀锦靠垫上,似是弱不胜衣。话中之意却仿佛藏着讥讽。
赖嬷嬷心里起了一点违和之感:公主向来性子绵软,这不像是她会说的话啊?可再看对方,连眼睛都不敢和她对上,依旧是一副怯懦的模样,又把那点疑惑抛开了去。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公主向来软弱,大概只是想和夏夫人母女说点悄悄话。
可心中到底不忿,她咬了咬牙:“礼数自是不违……”
轻城依旧轻言悄语的,截断她的话:“那便谢过嬷嬷体谅了。”
赖嬷嬷噎住,却拿不到她的错处,又有夏夫人母女在场。她忍了又忍,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老奴告退。”退了出去。
轻城静静地注视她离开,这才转向夏夫人,腼腆而亲昵地叫了声:“姨母。”
布谷吐血:这是好事吗?这是恐怖事件吧!公主是逗她上瘾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百灵,百灵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她到现在,想起赵蛮砸向柱子的那一拳都还在瑟瑟发抖。可这个煞星,马上就要常住长乐宫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轻城望着宫女们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自己实在坏心:看到她们紧张,她居然就奇迹般的不紧张了。
沐浴完毕,换上一身轻薄的纱衣,坐在凉气习习的殿内,轻城神清气爽。
她基本上算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盛夏之际,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享受冰盆带来的凉爽,这种愉悦轻易就压过了今日见到故人的阴霾,以及即将和赵蛮同住的忐忑。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到时见招拆招就是,招架不住就服软。
布谷举着托盘走进来,看到的便是她懒洋洋地斜倚在紫檀雕花罗汉床上,慢悠悠地吃着她们剥好的葡萄,悠然自得的模样。
阳光透过隔扇,洒在少女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勾勒出她妖娆动人的眉眼,她葱根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拈着青色的葡萄,送入嫣红的樱唇,舌尖一卷,竟有一种惊人的艳色。
饶是布谷这些日子天天见她,也不由看呆了一瞬。这容貌实在太过了,随意一颦一笑,便带天然一段风流态度。幸好是个公主,身份尊贵,否则,还不知会遭到何等争抢。
布谷从托盘中取出冰镇的绿豆汤,呈给轻城:“公主,先吃点这个消消暑。”
轻城接过抿了一口,汤汁甜甜的,凉凉的,绿豆沙沙的,幸福的感觉直沁肺腑,不由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要是她的病号午膳可以不那么难吃就更美妙了。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午膳依旧是反复加热过的软烂食物,只有难吃两字足以概括。
午膳后,她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小宫女杜鹃站在一旁,帮她轻轻打着扇。
布谷她们怕她积食,不许她马上就睡。原本她想找了百灵来聊聊八卦,打发时间的,可今日百灵也受惊不浅,需要好好休息来压一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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