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个年代的高考,总是牵动着万千家庭的心。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天之骄子”这些词,却只属于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而在这个年代想要读大学,就一个字——
“难!”
技术副厂长方令宪笑着摇摇头,他是老大学生,自然知晓里面的滋味。
八十年代其实仍处在教育的“复苏期”,没有扩招,几乎没有民办高校,有限的录取名额与刚到2位数的低录取率,以至于让大家都认为“考不上大学才正常”。
然而在人口流动机会并不多的这个时代里,即使困难也依旧无法阻挡千万名期待重书命运且对知识如饥似渴的青年,走上这条独木桥。
“是啊,”工会主席老魏笑着把茶杯放到会议桌上,“你想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就在后天这三天时间里。”
后天就要高考了,虽然是厂长办公会会前的闲扯,但是也离不开这件全国人民的大事。
“我舅舅家的熊孩子,没有通过预考,想进厂里当临时工,求到我这个当哥的头上……”武庚笑道,光明正大地借着闲扯提出自已的问题,“我看啊,就让他到我们这里刷瓶子……”
预考,是指考前的模拟大考,说白了,其实就是往下“刷人”,只有通过预考的人才能参加高考。
“现在啊,考不上大学才正常,大环境如此,所以落榜也不会没有面子。”工会的老魏拿出一盒“白金鹿”,四下散着烟。
“还是你老魏眼光长远,”武庚接过来点上,“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上大学,没有一张文凭根本不好使。”考上大学,意味着“干部身份”,“商品粮户口”,也意味着“铁饭碗”,还意味着优先提拔。
老魏很是得意,“我啊,大前年就开了家庭会议,号召全家人必须立刻读书考试拿文凭,我已经看透了,年轻人现在不想方设法拿文凭,将来会后悔的!”
现在,他的儿子、女儿和女婿都拿到了中专文凭,接着又拿到了大专文凭,后来都得到了提拔。
另一个副厂长感叹道,“老魏是能人呀,眼亮得很,比咱们又先走了一步!”
众人都很赞同,在这个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家庭命运去奋斗的年代,高考,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命运轨迹。
在工厂,在机关,最明显的是现在选拔、提拔、重用干部时,把有无大专、本科文凭作为最主要的硬件,而且不讲年龄和资历。
“前年,手表厂一个年轻工人,就因为是大学毕业生,几个月之内摇身一变成了副厂长,”武庚的人头熟,各单位的大事小情都会传到耳朵里,“大前年,师范有个普通教师,忽然就成了教育局的副局长,下面乡里一个大专班的毕业生,才20岁出头,”武庚长吸一口烟,“毕业分配不久就当上了乡党高官,据说因不会开展工作常常气得在宿舍里掉金豆子……”
哈哈——
大家都笑了,笑归笑,这就是文凭的含量。
“这次成人高考,咱厂都有谁参加?”方令宪看看门口,陈世法和周凤和还没有踪影,一般开会,这两人是不会迟到的。
“秦东,技术科的小李,”办公室主任笑道,“糖化车间的小宋,方厂长,秦啤这边呢?”
“秦啤人多,得有三十几个人吧,”方令宪目光一闪,“老周家的闺女也报了名……”
周凤和家的女儿也要参加成人高考,身在秦湾啤酒厂工作,肯定将来也是要报考山海轻工业学院的……
“准备得怎么样?可别象秦东,”武庚恨铁不成钢道,“他奶奶的,这小子,整天酿啤酒,都快掉到发酵罐里了。”
“小伙子,我听说挣了不少钱啊。”老魏吐出一个烟圈,悠悠道。
“也得罪了不少人,你到他那个饭店吃饭,门前全是过来拉啤酒的车,”一根烟抽完,武庚又掏出自已的烟散了一圈,“给谁啤酒不给谁啤酒,这能不得罪人吗?远洋大酒店,都找到梁区长了……”
“这事我知道,”方令宪马上道,“这小子,又从德国搞回一台二手设备,就放在远洋,这下好了,远洋出地方出水出电还出人工,他倒当上甩手掌柜,每天到远洋拿钱就成了……”
“年轻啊,得罪了人要不得……”工会魏主席笑着摇摇头。
“我看是得罪人了。”陈世法办公室里,周凤和坐在他的对面,把一封信递给了陈世法,陈世法翻了翻,马上下了自已的结论。
举报信写得很长,列举了秦东的十大罪状,什么私自收取专利费,倒卖啤酒损公肥私,勾结洋人收取好处费,工人身份忝居干部序列……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使用厂里的原料酿造自已的啤酒。
“这是有人从门缝里塞到我办公室的……”周凤和解释道,这十大罪状写得很是详尽,当他看完信时,脑海中马上闪现出一个念头——这是厂里人干的!
当然,秦东拿厂里的原料生产自已的啤酒,他是不知道的,可是知道了他就要管。
“这个,我跟老武说了,”周凤和说得义正词严,陈世法回答得轻描淡写,“他用点大麦,用点啤酒花,反正也给厂里钱,他才生产几吨啤酒,用的那点原料扫扫仓库底子也有了……”
虽然是仓库底子,可是鸣翠柳啤酒打进了秦湾各大宾馆,嵘崖啤酒却始终徘徊在大门之外,这一直让陈世法气结。
“再说,”陈世法轻蔑地举起举报信,“十大罪状?秦东才多大啊?他才十八,按年龄算,不到两年他就有一条罪状?!”
周凤和有点懵,这罪状还能这么算?
“这就是特殊年代那一套,”陈世法站起来,“走吧,开会。”
“原料的事,我保留自已的意见……”周凤和仍在坚持。
“老周,就是一点大麦,那这样,我听老武说,下一步秦东准备用小麦了,不用厂里的大麦,你没意见了吧?”
“这我没意见,”周凤和认真道,“老陈,你看,上面还有一条,说秦东是工人身份,不能担任科长和团支书。”
“哎,这不是要参加高考吗,考完再说,说不定考上就成了干部身份了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陈世法走在前头,推开会议室的门,“老武,告诉秦东,让他用心考试,天塌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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