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嵘崖糖厂是建在区里一个叫阎家渡的村子旁边。
四月的天气,依然凉爽,挎子慢慢行驶在马路上,远远望去,阎家渡田里的小麦绿油油的一片,微风吹过,摇摆的小麦像连片的绿浪,起起伏伏。
秦东的挎子开进了厂区,却又退了回来,再开进去,又退了回来……
然而,厂区门口传达室里却没有丝毫反应。
秦东无奈地下车,推开传达到的木门,几个保卫干事正在打扑克,见他进来,就象没见到他一样,扑克摔得震天响。
“继续打。”一个窝在床上看着武侠小说的黑脸汉子瞅了秦东一眼,抬嘴道。
嗯,不拿厂长当干部?
秦东笑着又退了出来,奶奶的,人家正在兴头上,他怎么忍心去破坏人家的好心情?
挎子慢慢开进了厂区,秦东看一眼厂区内破败的厂房,哦,厂区内竟然还有卖早餐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香烟的……就是没有卖白糖的……他不由骂了一句,这哪是糖厂,简直成了成集贸市场了!
他没有急着停车,看着不远处花坛和空地上的满地荒草,秦东又笑了,“这真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年月……”
“吱——”
挎子突然停住了,秦东无奈地看看前方,没有莺飞,倒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不慌不忙地前去觅食……
厂房是破败的,厂区是破败的,甚至厂前连条象样的水泥路都没有,可是雷喜光的办公室装修却是豪华的,透过玻璃望去,黑色的皮质沙发油光铮亮,足足占了一间屋的位置,两间办公室连为一体,比陈世法的办公室都要气派。
看看门上的铁锁,秦东又是一乐,这虽说已经是自己的办公室,可是雷喜光连办公室都还占着。
不光占着办公室,公章也是一个没见着,糖厂改成啤酒厂,买设备、跑手续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能没有公章,就是厂里杂七杂八的杂事也需要公章,秦东打电话给雷喜光,工业局说雷喜光根本没到局里上班,请了病假了。
走进临时办公室,可是看着桌上的文件和报表,秦东就气派不起来了。
奶奶的,雷喜光留给他的,不止是一个占地19.53万平米的破败工厂,还有三百七十个打小工、摆小摊、摸鱼摸虾、偷盗白糖的职工,嗯,奶奶的,还有六十四万元外债!
天知道,这钱是怎么花的!
可是,账上的流动资金竟然一分钱都没有!
翻看着厂里的花名册,秦东看到了王亮,看到了高虎,也看到了黄波,嗯,厂里只有三名助理工程师,算是最高级技术人员,但他们都不是学啤酒专业的。
家底是负数,人心已涣散,就象两根木头撑起一座破败的屋子,木头已经朽坏,屋子随时可以坍塌!
可是坏屋子归坏屋子,现在住这间屋子的人是秦东,不管厂里有多烂,总得交接公章,交接办公室,甚至交接厂里的债务……
他可不相信一分钱的流动资金都没有,前些日子雷喜光还大方地送给自己一千元钱,那辆北京212吉普车也不是喝空气的,加油也需要钱……
可是,现在,印把子和钱袋子都在雷喜光手里把着呢。
“刘主任,打电话,让雷喜光过来交接。”秦东吩咐那个浓装艳抹的办公室主任。
“王亮,去,把雷主席找来,过来交接……”又把司机叫过来,王亮答应得倒比王燕痛快。
……
一通吩咐布置下去,可是一个上午过去,雷喜光连个口信都没有。
下午,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秦东一抬头,厂里财务科科长邹玉臣带着十几个老职工就走进门来,人人手里拿着一摞单据,他明白,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这些老职工都是来报销医疗单据的。
有单位就有报销和劳保,但是单位效益不好,厂里就负担不起职工医疗费用,没钱报销了。
“秦厂长,我们的医疗费两年没报了,雷厂长在的时候,答应给我们报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职工看着这个比自己孙子还小的年轻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就报。”秦东看一眼邹玉臣。
这个邹玉臣不笑不说话,跟雷喜光看起来是一个德性,他笑嘻嘻地看看秦东,“秦厂长,没法报,厂里的情况现在你也知道的。”
秦东暗骂,我是知道的,一分钱没有,但你把这些老只工带过来是几个意思?
“各位大叔大娘,我今天是第二天上任,邹科长也说了,厂里的情况你们其实比我都了解,”秦东一脸诚肯,“但是我跟雷厂长还没有交接,交接完后,你们的事一定第一时间解决。”
“雷喜光也是这么说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职工就差点拿拐棍指着秦东了,“我们不等了,雷厂长,今天你不给我们报销,我们就不走了。”老头说完,气哼哼地坐在了秦东对面的椅子上。
“对啊,小秦厂长,现在糖厂是嵘啤的分厂了,嵘啤作为总厂,不能不管职工的死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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