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的日子如水流淌,缓缓展开。
这一年的1月20日,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就任美国总统。
2月15日,苏联军队全部撤出阿富汗,长达10年的阿富汗战争结束。
“……海峡两岸奥林匹克委员会正式达成协议,台湾代表队以“中华台北”名义,参与国际体育盛事……”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当日的新闻,杜源戴着一幅老花镜,双手沾满了大酱,忙着腌他的咸菜。
小桔妈在里屋,用脚踩着缝纫机,缝纫机不时传来“哒哒哒”的声响,与屋外静谧的雨丝相映成趣。
柳枝和武庚到底还是搬回了钟家洼,这个春雨贵如油的日子,钟家洼的岁月依然静好,红尘无扰。
杜小桔坐在桌前,眉头轻皱,准备着自学考试,桌上,没有粉底、眉笔、口红,一盒雪花膏,一条口子油,就是她全部的化妆品。
秦东半倚在床上,床上是那种仙鹤松树的印花老床单,这时候最讲究的是寓意,可是这全是天然棉纤维的纺织品,用手一摸就很舒服。
“你看什么?”杜小桔转过头来,今年,她终于不再留辫子,而是烫了短发,但却依然用皮筋把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
“看书。”秦东手里的是梅老的《啤酒工业指南》。
八十年代,人们像对待初恋情人一样痴迷地追求知识、追求创作,把阅读、探索和思索作为生活中最大的愉悦,并且感到幸福,很浪漫也很诗意。
这个时候物质并不富裕,但人们内心是充实的,不慌张不浮躁,有理想有抱负,为了美好的生活踏踏实实打拼,质朴而美好,让人怀念。
而诚信,也是这上时候社会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
雨,一直没有停。
这俗世红尘中的人间烟火气,最是温暖人心。
秦东看着杜小桔的侧影,他宁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开。
雨中,一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却摸进了秦东的院子,找到军用挎包,顺手一摸,掏出里面的钥匙,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瞬间,大树后,胡同里,矮墙下,就蹿出几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来。
“小树,”钟小勇抹把头上的雨水,“东哥和小桔姐知道吗?”
杜小树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朝胡同外走去。
知道,知道的话老子还象作贼一样偷钥匙!
“吧嗒”——
钥匙插进去,桑塔纳的车门就开了。
几个熊孩子手忙脚乱地坐进车里,杜小树得意地发动起车来,车子开了没有两步,却又熄火了。
“憋死车了……”杜小树笑笑。
“小树,能行吗?”小军担心道,几年前挎子撞树还让他记忆犹新,这辆车,听人说,二十多万块哪。
“你不坐车你就腿着去,”钟小勇讨好地瞅瞅杜小树,“小树跟着高虎开过吉普……”
杜小树是跟着高虎学车来着,并且上手很快,秦东开上桑塔纳后,高虎却把这车当成了宝贝疙瘩,轻易不让人碰,杜小树要开,高虎都是提心吊胆地坐在副驾驶上瞅着,盯着,生怕有那么一点点闪失,剐蹭点车漆,他自己个都心疼。
车子又一次发动起来,这次杜小树开得很是溜到,他蹭蹭地换着车档,很快就上了四档,车子在宽阔的大街上一路奔驰。
……
中国人体油画大展。
当桑塔纳停下,看着展馆上方的横幅,杜小树的喉头动了动,几个孩子却兴奋起来。
“我先去排队。”坐在副驾驶上的钟小勇马上推门下车,冒着细雨就挤在队伍前面。
他这哪是排队啊,是插队还差不多。
可是,雨中,放眼望去,有众多市民前来排队参观,其中多为男性,有年轻的后生,也有古稀的老人。
杜小树得意地拎着钥匙下车,得意地看看一帮人,“我听说,有人体模特……”
“嗯。”几个熊孩子却不那么自信了,有孩子小声应和着,就心虚地瞅瞅周边,还没有进场,一个个就感觉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了。
人体模特儿与人体油画艺术展真正得以合法存在,已经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事。
改革开放,社会环境宽松了,中国人的观念也产生了变化,也带来了裸体艺术的大发展。
去年年初,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裸体艺术的专着《裸体艺术论》问世了。
今天的人体油画大展,也是我国首次,这是一次对中国百姓的艺术普及。艺术从“象牙塔”上走了下来。而平民百姓,尤其是自觉自愿地掏钱进入这个陌生的“象牙塔”,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小树,还要买票。”钟小勇又挤了回来,他们看电影是从来不用买票的,一哄而上就挤了进去。
“买吧。”这次,杜小树倒很是大方,“多少钱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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