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城火光滔天,城外血流成河。
六百余风雷营将士默立沙场,凝望着烈火焚烧的城池,屠刀之上血迹斑斑,无声滴落黄沙。
“诸位兄弟,走好。”
薛文武双眸泛红,放下霸王枪,双手拱手一送,朝着乱石城的方向抱拳,神色沉重道。
“走好!”风雷营将士齐齐拱手,目蕴热泪。
人群之中,叶小枫眺望远方,墨色瞳孔之中,一座乱石堆砌的城池轰然倒塌,烈火如幕。
“要起风了。”他轻轻呢喃一句。
而后,便有炽热狂风袭来,吹卷黄沙,转瞬淹没马蹄,远处,沙海波浪般涌来,如黄龙横卧。
沙尘暴呼啸卷过,覆盖苍天青空。
“全军撤退!”薛文武拔出地上的霸王枪,奋力一吼,风雷营将士即刻收敛悲色,听令撤退。
沙场无情,军令如山。不容大悲长哭。
撤退的途中,叶小枫回首而望。狂沙掩埋烈火,血色掩埋地下,烈风吹荡亡魂。
这一场沙尘暴之后,乱石城将化为乌有,一切都将掩埋在黄沙底下,随岁月的流逝而被人遗忘。
渐渐地,喧嚣的风声自耳边消逝,乱石城的影际消失在视野里,风雷营之中,众人神色肃穆。
马蹄声狂乱不止,行伍渐行渐远。
夜色至,天清朗,云浅薄,星光灿。
繁星之下,众人驻军歇息,气氛颇为沉重,没有一道交谈声,唯有冷清的风声缠绕耳畔。
薛文武伫立在队伍的边缘,双手环抱,指尖轻轻扣动银甲,颤声轻鸣,徐徐消散于夜色里。
叶小枫和自己的队伍待在一起,他和刘义坐在人群中间。两道引人注目的血色铠甲,似乎给众人带来了某种支撑,在这不安稳的一天里,众人短暂的安稳了一个时辰,浅浅入睡。
夜色渐深,闭目调息的叶小枫忽然间睁开眼睛,朝一个方向望去,那里,一道人影无声流泪。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那人是憨厚的徐忠。
此时,徐忠仰面朝天,表情痛苦,张着嘴,却没有一道声音传出,只有眼泪在无声的流淌。
叶小枫悄悄的走近,徐忠意识到有人靠近,立马手掌一抹,擦掉眼泪,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大人……”
徐忠刚开口,便被叶小枫嘘声制止,他坐直身体,挪了挪屁股,为叶小枫让出一片区域。
随意坐到徐忠的旁边,叶小枫并没有去看徐忠的忙着擦泪的窘相,而是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
“想家人了么?”他轻声问道。
徐忠一愣,旋即苦笑着点头,道:“嗯,想俺媳妇了,想俺那两个娃了,好几年没见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过的咋样,不知道娃儿们长成啥样了。”
“俺总想着,打完这场仗,就回家看看他们,可打了一场仗,又有下一场仗,一场又一场,没完没了。今儿个,什伍里死了三个兄弟,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俺真怕有一天,俺也死在这里,”
说着说着,徐忠又觉得眼中热泪上涌,急忙把头撇到一旁,粗糙的手掌可劲儿的揉眼睛,
“啥玩意掉眼里了,揉都揉不出来。”
叶小枫微微摇头,没有开口拆穿徐忠的蹩脚谎言,一个男人,如果用哭来表述悲痛,那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而男人,往往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面子不能当饭吃,也不值几个钱。
但,脸面就是脸面,代表男人的尊严、骨气。是男人一生的倔强。
要想被人看得起,男人就不能没了尊严、舍了骨气、丢了脸面。
“大人,俺能拜托您一件事不?”
抽了抽鼻子,徐忠扭过头来,恳切问道。
“什么事?”叶小枫诧异的问道。
“俺知道您身手不凡,在这战场上,活命的机会比俺强多了,如果,如果有一天俺死了,您能不能帮俺回老家看一看,看一看俺家妻儿活的好不好……俺家就在洛阳城外的曲河镇。”
“曲河镇么,我记住了。”叶小枫点头道。
洛阳城,曲河镇,戴如月姐弟的家乡。
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庇护不了所有人。更不能保证徐忠一定可以活下去。
战场上,人命如草芥。
但若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可以答应。但他希望自己没有去履行这个承诺的那一天。
“大人,俺家在洛阳城,您能不能顺道帮俺给俺娘传一句话,要是俺没能回去的话……”
“大人……”
“大人……”
一道道请求的声音仓促入耳,叶小枫回眸一看,这才发现,众人早已醒来,皆是眼眸通红。
这个时候,叶小枫似乎感觉到了众人心中的惶恐不安,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脸庞,他努力的将每一个脸庞烙印进脑海,努力的记下众人的请求。
有人是为了子女,有人是为了父母,有人是为了兄弟姐妹,一声声请求,寄托着众人的思念。
薛文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大步走来,咳嗽一声,众人连忙闪身回去,难言心中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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