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城,元帅府。
薛无敌脸色沉凝,颁布一道道军令,赤血城上下二军、血衣骑齐齐而动,即将奔赴战场。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他抬眸一看,道:“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作甚?”
叶小枫停住脚步,站在不远处。
一场大火焚野,使得血衣骑损伤惨重,二十年来,这是血衣骑首次一战折损将士逾千的战役。
两千血衣骑,六千铁狼军,八千多人葬身于火海,仅仅在一夜之间,何其的残酷。
薛文武身受重伤,此刻在药堂里由哑姑照顾,性命无忧,但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自如活动。
从薛文武的口中,众人得知了离山国背叛大唐的事情,确切的来说,是离季背叛了大唐。
焚野一战,离季难咎其责,从一开始,离季便与西突厥勾结,假传军情,导致神威军陷入险境,而后,更是放纵西突厥入乱石城,夺取无名液体。
也正是因为离季的不抵抗,将无名液体拱手让给西突厥,才有了烈火焚野的陷阱。
整整一夜,叶小枫难以入眠,脑海里始终重复着徐忠、血虎统领等人战死时的场景。
累累的血债,其中必然有离季的一笔。
而薛无敌似乎没有报复离季的意思,派出的各路军队,没有一支军队的目的是离山国。
叶小枫对此很不满意。
他不想放过离季,血债须由血来偿。
离季间接害死那么多人,所以,他必须死!
离季不死,叶小枫难以平愤。思来想去,叶小枫决定来找薛无敌,问一个明白。
“离山国的国主,你准备如何处置?”
听到叶小枫的询问,薛无敌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早就预料到叶小枫会为此事来找他。
他虽然仅仅与叶小枫见过几次,但叶小枫的大多数事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李安世基本把所有与叶小枫有关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更何况,叶小枫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看透一个心思简单的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叶小枫这种把喜怒放在脸上的人。
薛无敌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叶小枫,但也确实有个七八分,足以猜测出叶小枫的意图。
“离山国主之事,还需陛下做决定。”薛无敌话一出口,便发现叶小枫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为何!”叶小枫质问道。
“离山国是大唐的附属国,两国政事,自然应当交给陛下决断。况且,即便文武道出真相,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离季的背叛。”薛无敌道。
“真相一清二楚,还要什么证据!难道非要亲耳听到离季与西突厥之人协商,才算证据么?”
面对叶小枫咄咄逼人的发问,薛无敌显得很从容,淡淡回道:“第一,离山国没有派兵,第二,乱石城全城被屠,离季不知,第三,即便离季知晓这一切,他是一国的国主,我也不能对他如何。”
“出兵征讨,也需要一个名义。”
“倘若我直接派兵攻入大平城,将离季斩首示众。离山国的数万百姓如何看待这件事?日后是否还会甘愿做我大唐的附属国,更有可能的是,不明真相的离山国百姓会彻底与我们反目成仇,将我们视为敌人,到时候,离山国举国叛敌,又该如何去处理,要我像西突厥那般行屠城屠国之事么?”
“另外,大唐向来不干涉他国内政,一旦我强行插手,改换离山国国主,其他附属国会是何反应?不用想也明白,那些国主,同样会对我们讳莫如深,继而埋下动乱的隐患。”
“此时,我们与西突厥大战,若是如此行径,岂不是将那些国主推到对立面,如果他们加入到西突厥的阵营当中,我们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
叶小枫越听脸色越难看,一个小小的离季,竟然牵扯如此之大,如薛无敌所说,离季动不得。
可若是不动,离季若是不死,此心难安。
他声音低沉道:“你不能杀他,那我呢?”
“你是血衣骑的一员,代表着大唐,代表着赤血城,自然也不能杀他。”薛无敌郑重道。
“那如果,我不是血衣骑的一员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薛无敌皱眉道,“我劝你不要冲动,莫要逞一时之快,以大局为重。”
叶小枫深吸一口气,双眸愈加清亮,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做不到军令如山,做不到唯命是从。”
“从现在开始,我退出血衣骑,我所行所做之事,与血衣骑无关,与你更无关,你的命令,我不会服从,你的决定,我也不会接受。”
“离季的命,我要定了!”
在薛无敌略显惊愕的目光中,叶小枫兀地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屋外。
薛无敌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按住叶小枫的身形,可下一刻,他却收回手掌,没有出手。
“好一个倔犟的小子,罢了,我也不拦你,天大的麻烦,也会有解决的办法。”
“人老了,做事便瞻前顾后了起来,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劲儿和脾气,比不得你们少年意气。”
“确确实实是老了呀。”
一声带着几分慨然的叹息,悄然落下,薛无敌侧目看了看屋外的阳光,鬓角已有几缕苍白。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叶小枫出了元帅府,径自回到药堂,他取下竹竿上的青衫,仔细抚摸着上面的银边云纹。
云无形,随风而动。
人有道,凭心而定。
褪下一身血甲,还我一袭青衫。
世间只有一个叶少侠,而没有一个名叫叶小枫的百夫长、血衣骑。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叶小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本心,他不再随波逐流,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哑姑闻声出门,只见一袭青衫晃动,美眸之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浅声道:“你回来了。”
“哑姑,麻烦你帮我把这身铠甲送到元帅府,我还有点事情要做。”叶小枫将鳞纹血铠放到一边,而后整了整洁净的衣衫,背负双剑,身形一闪,便从庭院里消失,化作明鸿离去。
遥遥一望,哑姑摘下斗笠,将其丢到一边,露出一张清丽的容颜,纤细手指拂过脸庞的胎记,她忽地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不再为之掩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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