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怀疑她的眼光,怎么会看上又瘦又穷的吕先生?我个人觉得东家比他强多了!
有时候我真是觉得自己难以理解成年人的世界。
吕先生撒丫子跑路了,所有的罪责只能让那位水蛇腰的四姨太一个人来承担。
按照老规矩,她被浸了猪笼。
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去看热闹,我也混在当中。
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漂亮、活蹦乱跳的女人,很快变成了一具臃肿僵硬的尸体,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感到有些恶心反胃。
奇怪的是,我竟然对那位出逃的吕先生产生了一丝丝的怜悯。甚至对东家有了一些抱怨:这事儿东家也是做的有些不够仁义!你都六个老婆了,就算让出来一个给了姓吕的那个老光棍,又当如何呢?也不至于非要闹出人命吧?!
真拱手相让了,大家伙儿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东家,吕先生也不至于落荒而逃。大家哈哈一笑,此事不了了之。岂不是更好的结局?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各地就陆续发生了饥荒。
没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永远想象不到饥荒的可怖。
会有很多的人因为饥饿而失去生命,而这些人在失去生命之前,出于生存的本能,他们会摆脱一切束缚,什么律法、道德、人伦、尊严在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我已经听说了在饥荒闹得最凶的地方,在人们啃光了树皮、草根之后,开始易子而食,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我们的村子情况还好些,但是已经开始出现外来难民。他们往往结伴而行,挨家挨户地敲门乞讨,只为了一口吃的。
难民中不光是楚楚可怜的,也有面相凶狠的,一看就是泼皮无赖之流。
有几个大概是饿急了,大白天就翻过院墙,跳进了东家的院子里找吃的。
被东家雇来看家护院的壮丁打折了腿,扔在当街痛苦地满地打滚、嗷嗷乱叫也无人搭理。
这天拴好了牛,东家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略带神秘的冲我招了招手。待我走到他身边,他指着立在墙边的一个布口袋对我说道:“扛得动吗?小官。扛家里去交给你父母。我说过凡是给我帮工的,无论老幼,我都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旁人我可就管不着了!”。
我走到墙根先拎起那袋粮食试了试,手腕一翻轻松地将它扛在肩上。
“回去告诉你爹娘,家里实在要是断粮了来找我借。都是邻里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有用得着谁的时候,没啥不好意思的。来年开春,还得靠你爹给我打一批新农具呢!”。
我扛着那大半袋粮食,来至他的近前,微微弯腰向他鞠了一躬,算是表示感谢。
临出门东家又特意交代我:“路上当心点啊,小心别被那些四处乱转的难民给抢了去,他们那眼珠都是绿的,跟饿狼似的。”
回到家中,我将那半袋子粮食交于俺娘的手中。她眼中满是惊喜,双手捧着我的脸蛋儿一边使劲揉搓,一边喃喃道:“看我们家小官儿多能干呢!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帮衬家里了。你还别说,家里真的马上就要断粮了。为娘我正发愁呢!”。
我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股羞怯:能干什么呀?不就是放个牛吗?悠哉悠哉,还一点没耽误我跟着师傅学功夫!看来以前的我可能真的有点太不懂事儿了。以后要学着为家中父母分忧解难!
过了没几日,这天半夜,村子里忽然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我被从睡梦中惊醒,连忙爬起身来,穿上衣服和鞋子,起身就往院门外跑,想去看个热闹。
刚跑到院门口,被我爹一把给拽了回来,他转身随手插上院门。回头对我说道:“凤凰岭的土匪下山了,冲着你东家的院子里去抢粮。这又是刀又是枪的,你小子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活腻歪了?!回屋睡觉去,今天敢出这个院门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可我哪里还睡得着啊?土匪都长什么样啊?是否如传说中那样都长着红胡子?我都没见过!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了个墙根,脚下垫了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这才伸长了脖子,扒着墙头向外观瞧。
只见外面的村道上,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暗夜照的亮如白昼。
那些传说中的土匪服装各异,骑在奔驰的高头大马上,看着确实挺神气威武!
他们并非人人都长着红胡子,有的干脆就没长胡子。
冲在最前面的一匹黑色骏马之上,貌似头领的一个家伙,倒是长了一脸连鬓络腮黑胡须。额头上还有一块明显的刀疤,看上去恶狠狠、凶巴巴的。
他右肩上扛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那把大砍刀反射出诡异而迷人的光芒。
第二天天光大亮之后,村里人都传开了:昨日深夜土匪闯入了孙大财主家抢粮,打跑了看家护院的,粮食被洗劫一空之后,这些人还捎带着砍下了大财主孙喜旺的脑袋。
我的东家就这样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家里剩下的五个老婆,一个于当夜悬梁自尽,其余的都不知所踪。也许被土匪抢了去,也许是收拾细软,一哄而散各自逃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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