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个已经快到青莱胸口位置的小少年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
这四年下来,他原本圆嘟嘟的脸蛋拉长了些许,精秀的眉眼间隐约可见一丝沉稳气度,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被绑成了左右各一个的小髻,穿着一身石青色袍服,举止之间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样了。
他见到青莱,立刻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
青莱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太阳,真要他说,这四年下来,小郎君的表现都比郎君好!
他立刻热泪盈眶地迎了上去,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小郎君,你来了!”
家铭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父亲还在里面?”
青莱立刻告状,“郎君这一下午什么都没吃,水都没让属下添过一次!”
要说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治住郎君,便只剩下小郎君了!
家铭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说着,便迈步走了过去,青莱立刻感动地走过去替小郎君开了房门。
里面立刻传来一个不满的低沉嗓音,“谁?我不是说过,没有我命令,不许来打扰。”
家铭立刻道:“父亲,是孩儿。”
里面那个不满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青莱心里简直爽翻天,果然是一物克一物!
他立刻关上房门,由着小郎君教育郎君去。
突然,身后穿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说你是木头就是木头,光站着着急有什么用?下药就要下到病症上。”
青莱脸上现出欣喜的表情,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画屏,傻笑道:“小郎君是你请过来的?”
画屏翻了个白眼,靠在廊边的柱子上,看了看布满星星的夜空,秀丽的小脸上掠过一丝思念和哀伤,“但郎君最需要的药是夫人,也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四年了,郎君派出去寻找夫人的人手一直没有撤回来,但直到今天依然没有任何夫人的消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夫人凶多吉少了。
青莱的脸色也变得黯然,沉默了半响,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
家铭在自家父亲晦暗不明的脸色下,镇定自若地走了过去,先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再动手把书桌上的杂物一一放置到一边去。
顾君玮看着不知不觉已经可以反过来照顾自己的儿子,心里一阵复杂难言,按住了他的小手道:“我来吧。”
说着,几下就把桌子上的杂物收拾好了。
家铭看着他收拾,突然道:“父亲,你桌子上没有新的军报,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本书还是孩儿昨天进来时看到的那本,翻开的那页也没有变过,你方才在做什么?”
顾君玮没回答他的问题,伸手把托盘上的小米粥和几碟小菜取了下来,看到备下的碗筷有两份,挑了挑眉道:“你也没吃晚膳?”
“怎么会呢!”家铭咧嘴一笑,很是纯洁无暇,“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期,多吃一顿也没什么的,孩儿才不像父亲那般任性。”
顾君玮:“……”
这种被儿子拐着弯教训的感觉,甚是微妙。
当爹的自知理亏,淡定地给自己和儿子舀了一碗粥,默默地喝了起来。
疼得已经麻木的胃被这温暖的小米粥一填充,终于慢慢舒坦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儿子却不愿意放过他。
“父亲,你还没告诉孩儿方才在做什么呢,按理来说现在天下太平,父亲这个将军应该很是空闲才对。”
顾君玮眯了眯凤眸看向他,意思是——
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绕弯了?你这些小伎俩在你爹面前都不够看的。
家铭被看得有些心虚,但想起表婶婶的嘱托,还是强装淡定地道:“父亲可是想媳妇儿了?”
顾君玮被一口粥呛到了,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
家铭装得再成熟稳重到底是个刚满九岁的小孩,立刻急得跪坐了起来道:“父亲!”
顾君玮顺了顺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半天才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这小子才几岁,就想着插手父亲的事了?”
家铭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也不想有后娘啊,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母亲,她会蹲下很耐心地与他说话,在他做错事时慢慢开导他,在他生病时会一直守在他身边……
母亲的怀抱很香很软,他直到今天都能清楚回忆起被母亲抱着时的感觉。
可是所有人都说,母亲回不来了,连他也觉得,母亲不会回来了。
是他弄丢了母亲,可就算他在夜里悄悄地把眼泪哭光,母亲也不会回来了。
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他会有自己的路要走,没办法一直陪着父亲。
要是父亲又像今天一样不愿意吃饭怎么办?
要是父亲晚上又通宵不睡觉怎么办?
要是父亲又胃疼得晕倒怎么办?
半年前父亲晕倒的时候,他慌张恐惧得仿佛自己的天要塌了,他的天已经塌了一半,万万不能再塌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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