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宫女的抽泣声,唐子昔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个雪嬷嬷又在惩罚宫人了。
一想到那个满脸褶子的冷面妇人她就有些头疼。这位号称是太子乳母的妇人,可能是这个宫里唯一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太子的人了。可是偏偏唐子昔不但跟那个太子生得一模一样,连动作神态都一般无二,这让那个雪嬷嬷只能硬生生将那份怀疑压在心里,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作为一个下人怎敢胡言乱语。
好在唐子昔除了不喜欢跟她亲近,也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举动,两人也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下来。
小舟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唐子昔的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思绪也跟着飘忽了起来。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当时她被那个叫明音的女子掐住了脖子,以为自己就这样默默死去,心中居然有了一丝解脱般的轻松。可就在她最后一口气将断未断之际,一声犹如鬼夜哭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旁炸开,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风,吹得二人的身形乱晃,一大群怨灵隐匿在风中朝这方呼啸而来。
原来此时的天煞阵已经大致成型,方圆百里所有的怨灵都涌了过来,一团团灰色的虚影如疾风一样扑向铁笼里的人。也许是感受到了明音身上强烈的怨气,几只已经有了灵智模样的怨灵径直朝二人冲了过来。
明音一把扔掉气息奄奄的唐子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怒吼,迅速变身成了犼的模样,与那几只怨灵斗在了一起。
被随手扔出去的唐子昔则直接跟怨灵群撞在了一起。一团团灰色的雾气争先恐后地由七窍钻进了她的身体,她只感觉一阵奇寒透体而入,紧跟着脑子里便疯狂地涌进了许多的声音。
她吃惊地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灰色浓雾,发觉自己居然听懂了他们的话。
“杀杀杀,杀光他们!”
“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
随着撞入她体内的怨灵越来越多,她的身躯也越来越凉,意识也越来越淡。这些怨灵疯狂地在她的脑子里、筋脉内冲撞,凡是那股阴寒到过的地方均是冰凉一片。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被冻住的擦擦声。
怨灵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它的精神攻击力,其实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力量。越是心中有怨恨的人越会受它的影响。此时唐子昔差点命丧黄泉,就算她再怎么释然心中还是带上了一丝怨气。而这一丝怨气被不断涌入的怨灵发展壮大,很快便折磨得她痛苦不堪。比起身体的僵硬麻木,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更让她无法忍受,心中不由自主开始产生了反抗的意识。
越来越多的怨灵聚集在她的周围,一层又一层地将她包裹成了一个灰色大茧。
与怨灵缠斗在一起的犼扭头看了一眼凭空出现的大茧,猩红的双目里出现了一丝迷惑的神色。
在此刻身在大茧中央的唐子昔的神色却越来越平静,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每一个片段里的她都在哭:有幼时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哇哇大哭,也有练功偷懒被父亲责骂的低声抽泣。有在洛河边送别李陵出征的嚎啕大哭,也有得知唐府被抄斩的无声流泪……
她曾经听说,一个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脑子里会闪现她这一生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可是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全是这些让她悲伤甚至痛苦的瞬间。她看着这一张张哭泣的脸,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把这一生过得这般失败,这么艰难。
回顾这一生,她似乎没有真正做过有意义的事情。除了在唐府之时的游手好闲,就是出了唐府之后的颠沛流离、一塌糊涂。在所有的事情当中,她一直都是一个被动的角色存在,从来没有主动去做过,或者完成过什么事情。她扪心自问,如果她就这样死去,那么在这个世上究竟能留下什么?她在世上走这一遭的意义又在哪里?
耳畔不断传来凄厉的呼号声,她忽然想起跟父亲发生的那次争吵,那是她唯一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那一天风很大,雪也很大。她站在庭院里,站在那棵迎雪怒放的寒梅树下,对着眼前被气得须发皆张的高大男子,大声而响亮地说着自己天下大同的理想。那个时候,她才九岁,第一次见到了浴血而归的将士,第一次知道了生与死的意义,也第一次明白了平安生活下的血与热。
她不禁开始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把这个理想给忘了呢?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只剩下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忘记了当初的豪言壮语。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当初埋在心里的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开始生根发芽,渐渐地在她心中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坚定的信念——她不能!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去,更不能就这么一事无成的死去!
“嗒!”
就在这时,她心中某个地方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是枷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灼热感从丹田传来,之前失去的内力忽然全部回来了,砰的一声朝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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