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知道她的思绪就算绕着星球转八百圈,未原也没办法从她平静的面上窥见其中一二,如是让她开口,唐叶一时也没头绪要从哪说起。
开口是一项大难题,除非对方先开口。
未原站起身掀开木锅盖,浓郁的水汽簇拥着向外冒出:“水烧开了,你不是要洗澡吗?快去洗吧。”
算啦。
唐叶豁达地决定不和未原计较了,反正本来也是自己单方面地突然生气,他也不知情,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啦。
唐叶把伙房外的两个木桶又拎回来,用瓢舀满水,提起桶正要走,听到身后的人说:“唐叶……你生气了?”
唐叶脚步顿了顿,装若无事地回眸冲他笑了笑:“没有。”
“不要骗我,我猜不懂你的心思……如果你不高兴了,一定要告诉我。”
唐叶感觉未原有些怪怪的,放下手里重量不轻的桶,疑惑地看向他,唐叶站在伙房门外,不太能看清站在土灶边的未原。唐叶往回走,距离缩短后,她的呼吸一窒。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只是转瞬就再看不到的一眼,未原已经提起剩下的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木桶快步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刚才你是怎么了?”
唐叶小跑着追上未原,从侧面只能看到未原一半的脸,这足够了,这一眼足以让唐叶确定刚刚看到的不是错觉。未原微红的眼眶,像是被刺伤后就要流血的内心。
可是你是个男人,也是死神诶大哥,你怎么可以像我一样……多愁善感,情绪变化不定?
未原在伙房外凭空消失,只留下唐叶一人愣怔着,回神提起木桶骂骂咧咧地朝正房蹒跚而去,未原肯定在那里。
不就是眼眶红了嘛,至于动用那块碎玉的力量也要逃走吗?唐叶“噔噔噔”地沿着楼梯来到房间二楼,一楼屋内没有未原的身影,那想必这家伙就在二楼了,碎玉的传送力量短时间只能用一次,所以唐叶很确信未原一定还在二楼没有离开。
“未原!”
不远处的屏风后面,未原探出半身,面色已经和往常没有不同——在这短暂的时间空隙,他已经控制好不安定的情绪,将所有不该出现的都牢牢隐藏在皮下。
唐叶想,他可真是一个伪装小能手。一边迈着大步走过去。
“我去打一桶冷水回来。”
“未原,你是个闷葫芦吗?”
唐叶才不会任由他借口似的离开,从后面抓住他的衣袖,让他必须留在这里面对问题,唐叶用严肃的语气说:“如果有郁闷,难过,不开心的事缠着你,你都可以选择性地告诉我,作为朋友我会视情况替你分担。
如果我就是惹你不愉快的那个人,那么你就更应该告诉我。未原,朋友之间不该生郁闷的气,这样会让两个人慢慢疏离,渐行渐远。你想变成陌生人吗?”
像是因太久没有使用而生锈的机器,未原久久未动,艰难地转动身体,声音也比往常更加干涩。
“你从来没有让我郁闷不开心过唐叶,让我不太开心的是我自己。我只是突然想到四十年五十年后……我所认识的人们都变得垂垂老矣,只有我还像现在这样年轻,我就觉得惶恐和害怕。我并没有太多兄弟朋友,正因此每一个更显得弥足珍贵,我只是有点无法忍受……你们都不在的样子,那太孤单了,只是稍微想象那种场景,心里就会感觉很悲伤难过。”
坦诚比所想的要自然,看来也并非难以开口,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人的心声从憋闷的胸脯中引导出来。
唐叶怔怔地松开抓着未原衣袖的手,上前一步去,踮起脚尖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哭,等我死了变成鬼,也会经常找你玩的。只要到时候你别觉得我捣蛋,狠心送我去往生。”
“我没哭。”未原僵硬地向后微仰,轻轻挣开唐叶大胆的手,不自然地,眼睛就想看向别处。留意到手里还拿着木桶,未原硬邦邦地说:“我去打一桶冷水回来。”
已经用过的借口和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姿一样硬邦邦的,只不过这次唐叶没有拦他,只是从背后的视角静静地目送未原慢慢变矮——他已经沿着楼梯去了楼下。
“呼。”
伸手悬于浴桶上方感受氤氲升腾的水汽,唐叶身体向前倾,热气升腾着,抚摸着她的脸颊。
“呼……”
唐叶把胸中的气息缓缓地吐出,拆掉已经松散的头绳,失去最后束缚的头发欢呼着蓬松地散开。唐叶闻了闻衣服的味道,有一股不算重的汗味儿,虽然身上已经没有了汗水的袭扰,但存在过就会留有痕迹。
明天得换一件衣裳。
“冷水来了。”
方才唐叶就听到楼下门开合的声音,知道是未原回来了。
“放旁边吧,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
送走未原,唐叶关上屋门插好门闩,哼着轻快的曲调,步伐轻盈地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木板闲适地“咚咚”声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疲惫的身心终于能得到片刻的轻松……此时身边的所有都是美妙的,令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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