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房间里。
洛青青端来热水后关上门,看着女人给孩童处理伤口。
她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等待孩童的伤口被包扎好后,洛青青一个眼神示意,孩童便和女人趴在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她来时打包了许多金银首饰,郁千城当初还嫌她带这些东西累赘,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虽然身上银子不多,但好歹可以用首饰去换取银两,从而给他们买来了食物。
片刻,两人将桌上及盘子菜风云残卷干净。
孩童打了一个饱嗝后,来到洛青青面前又是噗通一声跪下。
他道,“谢谢恩人救命之恩。”
洛青青扶他起身坐下,问道,“不用跪,也不用谢,扬州现如今变成这样,终是朝廷用人不善。”
孩童听闻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抿了抿嘴道,“姐姐,你错怪皇上了。”
洛青青本来还在为皇家用人不善而自责,怎料孩童这样说,她反而还有些惊讶了。
孩童继续道,“我们老百姓并非都是傻子,虽然是有很多人都在怪皇上对我们不闻不问,但是我知道,我们以前能有数年的安逸生活,皆是皇上御下有方,这一次洪灾来得突然,但是先生说,我们的皇上是一位开明的君主,老百姓受了灾,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洛青青疑惑,“先生?”
“是,先生一直这样教导我们,让我们长大了要做有用的人,做一个为老百姓造福的人。”
洛青青看着眼前的孩童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断然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他既然能说到先生,那想必便是一个学子,而那位教书育人的先生自小便能教这些孩子开阔眼界辨明是非,自然也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先生。
洛青青心下对这位孩子口中所说的先生起了佩服之心。
她问,“你的先生是一位好先生,他现在在哪里?”
孩童垂了垂眼眸,淡道,“先生自然是一位好先生,正因为他好,为了我们,所以才放弃了自己家中唯一的余粮。”
洛青青听闻心下骇然,她试探问道,“你的先生,饿死了?”
孩童点头,眼中却已开始泛起了泪花。
洛青青向来不会安慰人,她看到眼前此种情形,只是将头偏向了一旁,纵使是心中难受,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做生意,虽然是自己爱钱,但她更是希望国泰民安,希望天下太平,希望老百姓开心快乐,她心软,这是以前时玉说的,她心善,这也是时玉以前说的。
可是她作为一个女子,一不能在政绩上有所作为,二不能像二哥一样带兵驻守边关保家卫国,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就如她的首富爹爹一样,将来能为国家做出一丝丝贡献。
人自然固有一死。
但她最希望的,是所有人都能善终,颐养天年后含笑离去,而并非是如今的扬州一般,活生生将人饿死。
“姐姐。”孩童再次的叫唤声将洛青青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眸看向孩童,他身板单薄,样子不过就和云宅的小鸢小麟一般,十岁上下的模样。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都能说出将来为民造福的话,可反观如今扬州的官员呢,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在一方享乐,全然不顾千万老百姓的死活。
“方才在府衙门口,我听你说你的姐姐被秦傲之掳走,这话可是事实?”洛青青一想起如今的世道连连叹气,她平息了心绪问道。
“是事实,半月前姐姐来到街上换粮,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娘身子素来不好,我便独自一人来到街上找我姐姐,听人说,秦傲之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我想姐姐便是被他抓了去。”
“可是你并未看见,怎知你姐姐不是饿死,而是被秦傲之抓了去?”
“我虽未看见,但我找了几日不见便去府衙报官,府衙的人次次将我赶了出来,我不服气,深夜蹲守在府衙门口,听见几个喝酒的侍卫说的,秦傲之不单是抓了一两个,他还抓了很多,前几日府衙门口还不时有人想去击鼓告状,可侍卫二话不说便对去的人拳打脚踢,有的人被活活打死,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去告状了。”
“那你可知知府一定会为你们伸冤?”
“几日前我还想过知府大人一定会为老板姓做主,但是这几日,我便不报任何希望,是我亲眼看见知府和秦傲之勾结在一起谈论大人们之间的男女之事,所以我知道知府一定不会为我们伸冤。”
“那你今日还去府衙,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你就不怕侍卫将你和你娘打死。”
“我知道啊。”孩童苦笑一声,补道,“可是姐姐,你认为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明知道姐姐还活着,明知道她在秦傲之手里,但我和我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除了知府大人,便再也无人为我们做主,国泰民安还好,民若是不安呢,除了找知府,我再也想不到还能找谁,我知道姐姐你铁定会说如有冤屈可上告御状,可是皇上哪能是我们百姓说想见就能见到的,更何况,皇城天高路远,我怕还到不了皇城,便已饿死在了半道上。”
眼前这个小孩的话,无疑是字字刺在洛青青的心上。
她生在皇城长在皇城,曾经有她爹年年充裕国库,她自然觉得要见皇上是见很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现在嫁入了皇家,更是觉得见天子犹如走亲戚,她断然未想过如果一个普通老百姓见天子,将隔了多少重障碍。
洛青青以前认为,官与民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有编制,一个是无编制而已。
如今她却觉得,官与民的区别竟然是一个犹如天上高挂的太阳,一个犹如地上的草芥。
未经他人事,便不知他人的无奈与痛苦。
“姐姐,我瞧你不是扬州人士,你今日在府衙外救下我和我娘,难道就不怕官府的人追究找你麻烦?”
“我怕,但我更怕世上有冤屈。”洛青青看着孩童笑笑,随后她想了想又道,“你可知,你姐姐身在何处?”
孩童听闻愣了一下,他忽地觉得眼前的这位姐姐像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他看着洛青青笑道,“我应该知道,却也不知道。”
洛青青皱眉,“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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