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有一番趣致的开解,能说得沈南宝眉开眼笑,捧着盏,那笑声都从茶面漾了出来,“鬼灵精的,日后不晓得是谁这么有福气娶了你。”
按照旁人,这种话撂出来,做奴才的各个都要聊表一下忠心。
风月却不,头一摇,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若不是上辈子造几个浮屠,这辈子还是别担待小的了,只怕是担待不起。”
绿葵嗤她,“这么一副滑舌,是需得精挑细选的人儿才能担待。”
方官却在意其他的,上前就是一番表态,“姐儿,您莫要把二姑娘的话听心里去,咱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旁人都以为她是被爹爹,被姊姊这么一通闹得心里难受。
只有方官,耳清目明,轻而易举地瞧出了她掖在心间里的那点惘惘。
惘惘可能沈南宛说得是对的。
担忧家败中落,她也成了人人唾弃的不孝女。
到时他还会像而今这样欢喜她么?
罢了!
想那么多作什么!
前世都还为情所困,今世也要为了个情迟疑不决么?
沈南宝闲闲支了个笑,“我不是猜疑他……我只是在猜疑我自己。”
这么话儿的功夫,沈莳已经走上了甬道,笔直成片的马头墙,高耸入云,把天裁成狭长的一方,也把视线裁成了逼仄的一点,遂就这么撞上了慌慌张张从门那壁蹿出来的下人。
沈莳乌鸡眼似的瞪着他,“脚底抹了油么?跑这么急赤白脸的!”
那下人自知冲撞了主子,忙忙跪了下来,甫一磕头,就砸出一道响亮的声儿,“老爷,不好了,开国伯爵府告了开封府,说是咱家大姑娘蓄意谋害他们的嫡子。”
平日好事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坏事倒是一打一打的来,来得沈莳都有些支持不住了,站在秋日下,身形猛地晃了晃,声线却跟杀鸡捂脖子式的,一下戛止出惊异的调,“什么?”
下人再复述一遍。
沈莳这下就跟雨淋的蛤蟆,怔在那里,惨白的脸叫匆匆赶来的沈南宛看一眼就心惊,更别提他口中一直喃喃的,“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沈南宛只得再问一遍那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沈莳不开腔了,跟散了精气神地支棱在那儿,看得下人都心里惘惘的,忍不住为自己开始考虑起后路来了。
沈南宛见状,只能先叫下人捂严实了嘴巴,自个儿则扶持着沈莳慢慢踱进了前厅,给他倒了一杯茶方道:“爹爹不要这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道这个坎之后是不是飞黄腾达的日子呢!”
沈莳接过盏,望着茶汤倒映的那个人,明明今早上朝还在黄铜镜里见过,可如今这么一晃眼,只觉得陌生了,他不认识了。
只知道是个头发苍了,眼神也散了的困顿失意男子。
他的哀然,沈南宛看在了眼里,嘴角也跟着捺了下来,“事情而今都堆在这里,爹爹难不成要撒手不管,坐在这儿自苦么?”
沈莳如鲠在喉,愈发喝不下茶了,转过手,撂在了桌几上,哀致地叹了一声,“我也没法,一头是殿前司指挥使,一头是开国伯爵家,我哪个惹得起?我都惹不起,我只能等着他们给我安排好的后路,然后无脚蟹地登台罢。”
这话太绝望,叫沈南宛一顷儿没忍得住堕下了泪,“爹爹不要这么说,事在人为,只要还没走到绝路,就一定有法子的!”
有法子……还有什么法子呢?
而今都这样了!
他还能依靠谁呢?
从前父亲还在时,天塌了都有他老人家顶着,后来父亲升遐了,唯一可依靠的只有母亲了,但母亲如今也病榻了,半晌咳唾不出一句囫囵话!
他能找谁来商量?找挺着肚子的容氏,又或是这个都大定,快嫁出去的宛姐儿么?
沈南宛看见沈莳身形明显怔了一怔,细语轻唤了声,“爹爹。”
眼前的沈莳就这么缓缓的、缓缓的,抬起脸,那张满是沮丧的一张脸上,一双眼鲜异而诡亮的盯住了她。
喜欢旧春闺请大家收藏:(www.akshuwu.com)旧春闺爱看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