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惊起了沈南宝的回忆。
陈方彦刚刚说的那些话流水似的,滔滔从耳畔流过。
沈南宝身形一怔,转过头,踱进了屋去。
风月没瞧出她的神色,只看她没执拗着要去,松了口气,“横竖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明儿见不也成。”
然后和绿葵一阵儿挤眉弄眼。
绿葵心领神会,很快就退了下去,指派着人提水入杅。
沈南宝呢,呆在了那儿,一双眼就像檐顶结满的霜,木肤肤的,毫无表情。
风月以为她又在感伤萧逸宸去了别家,一壁儿伺候她入杅,一壁儿道:“管他的呢,他爱这么着的乱跑,咱们也可以!你和陈大人拣来的宝儿不是还在兽医馆?姐儿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去瞧它,又或是去珍宝阁,反正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那汤有些热,一投身进去,立刻泛起针一样密匝匝的刺痛,却只是一会儿,一股没由来的暖意直烘上心头,湃得脸也红彤彤的。
沈南宝这时才道:“我问问你。”
她停了一停,“要是有两人都欢喜你,你要选择谁?”
风月想也没想的道:“自然是选择自己欢喜的那个呐。”
然后笑着掬起一捧水,往沈南宝背上一浇。
浇得沈南宝身子一僵,腰直挺挺地抻了起来。
风月见状,方后知后觉沈南宝这问的是什么,忙忙嘬了嘴道:“不过,这还得看,譬如西葫芦巷口那家晚娘,当时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呢,旁人都说她中意的那个小郎君不行,可她偏不听,非得嫁给那人,结果呢,成了亲,她那官人便原形毕露了,夜夜留宿章台就算了,还往家里带瘦马……”
风月叹了一气,“所以,还是得瞧人的品性,多听听旁人怎么话的,旁人大多说不能、不成的便最最不要深陷进去。”
说着,一手拿起肥皂团,在沈南宝的肩头画起了圈。
水雾沌沌漫上来,带起皂荚那特特儿有的清香,沈南宝嗅着,心下却彷徨了起来,“都说旁观者清,但旁人不知俱细,哪能看得清楚?”
她话里存着偏颇,就是一旁静静听闻的绿葵也咂出了含义,踅过身拿起巾栉替她擦拭起手臂来,“那就慢慢来,慢慢看,又不是非急着这个时候。”
风月讶然道:“那这不是……三心二意,戏弄人么?”
绿葵眉捺了下来,怪她多嘴,语气却很语重心长,“戏弄?这叫什么戏弄,又没直白说出来我欢喜你,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郎君遭弃了可以重新再挑小娘子,小娘子呢?就跟那晚娘一样,挑了就回不了头了。”
风月嘬了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么着,也不妨会遭了名声,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顶重要,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的活着,不跟油煎一样么!”
绿葵道:“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但要为着一张脸断送自己一生么?或者到时候再悔恨,再和离,这都算好的,就怕被休弃……”
沈南宝听她们越说越远,手一拍,激起水面一阵阵浪花,“不提了不提了,本来就是问一嘴,结果你们可倒好,都快赶上清谈了。”
两人面面一相觑,都住了嘴,只伺候着沈南宝穿了布衣,待曦了身,方换上月白交领的中衣上榻入睡。
在绿葵拿着铜匙捻灯时,沈南宝道:“我现下没得选,他有他的仇要报,我也有我的情要还。”
绿葵一怔,脉脉一笑道:“走一步看一步,人生哪有那么多的预料之中哩,想太多掣肘了自己不说,还害了身。”
这话落下,沈南宝从菊花枕支立起了脑袋,“我也不深想了,总归这事拨开云雾见月明了,我便如风月说的,只选择自己欢喜的,人就那么一世,不遵照着内心活着,临老了后悔怎么办?”
她乌浓的眼睛,像掉进了烟火,烁烁闪着孩童一般的纯真光泽。
绿葵先是一怔,怔过之后,嘴嗫嗫嚅嚅的,半晌才道:“姐儿,您要想好。这几日,小的虽没出去,却也从风月嘴里道听途说了些,他待那个郑二姑娘——总是有些偏颇的。或许,他已经不是姐儿您认识的那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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