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落满了金色的斜阳。屋外灯笼苍翠,呼呼的风悲号,将它们吹得大开大摆,窜到屋里来,就像有无数的人影子在挣扎。
在暗昏昏的绣屏上挣扎,在流光溢彩的帘幕上挣扎,在永福帝姬沉默的脸上挣扎……
真长啊——这寂寂的一刹那!
终于,永福帝姬抬起了头,她那一双眼浸在风中,妖魔似的掠过一道影儿,“宝妹妹说了这么会子的话,应当口渴了罢,快些喝茶罢。”
余光里,盛世洲站了起来,淅沥沙啦的,随着风缠上了脖儿,凉阴阴的匝得沈南宝猛打一个寒噤。
但她的声儿是沉稳的、冷清的,“我还不渴。”
永福帝姬眼底锐芒闪过,“今天这茶——你不喝也得喝。”
沈南宝抬起眸,“圣人的威望,便是用这般强人所难累着的么!”
永福帝姬顿了下,唇泠泠的、慢慢地勾了起来,“旁人绞尽脑汁想同盛家、想同嬢嬢交好都不成就,唯独你们,嬢嬢青睐你们,有心照拂你们,拿了怹最器重的族家嫡长子,要与你们联系,你们却这么不知好歹!还诽谤我嬢嬢!”
沈南宝身形明显怔了一下,永福帝姬看见了,料她吓住了,因而放缓了声。
“我晓得,你同那个陈都护……你心里多少有些不愿!之前呢,笃初也多有冒犯,你心底对他存了些气,但你且得细想想现下境况……而今官里遣你兄长去往江南,瞧着恍惚不因沈莳那事耿介,但开国伯爵家、清河伯府家,恁么多的公爵都将矛头对准你兄长,焉知官里不会再旧事重提?”
她看到她说这么一番话,沈南宝眉心蹙得愈发的紧了,永福帝姬透了口气,“圣心难测……”
沈南宝突然抢断道:“是啊,圣心难测。”
悠长的声儿,谁听不出别有的深意。
永福帝姬目光狠狠一沉,“我而今这么同你好言相劝,是因着嬢嬢眷顾你们,还真以为我嬢嬢怕不成?不过区区一个北郡侯府,就算曾击退了交趾国又怎么样,英雄迟暮,宝刀已老,而今有的不过累累虚名罢了,我嬢嬢只手便能叫他交出平章军国重事的实权来!”
说着,眼神一递,递给盛世洲。
盛世洲动了动,走过来。
沈南宝针刺一般,蓦地站起了身,“我兄长虽是微服去往的江南,却也带了厢兵,你们今遭这么赶尽杀绝,就不怕我兄长造反么?”
“赶尽杀绝?”
永福帝姬眯细了眼,半晌,她缓缓点头,缓缓笑道:“看来二姑娘你真真欢喜那个陈都护欢喜得紧呐,竟为了他,连生死都不顾了。”
沈南宝怔了怔,来不及细想,手腕被人扽住了——是盛世洲!
沈南宝心悸了下,疾疾道:“盛公子,你虽说那般说,但你心底儿也是鄙夷我的罢,就这么让我来做你的夫人,你不嫌跌份儿么!”
沉冷,死板仿佛刻在了盛世洲的脸上,刻进了他的眼里。以至于望着沈南宝时,恍若望着个器物。
“圣人卓见远虑,怹这么做必有怹的道理。”
真真是好个道理。
这些人是猪油糊了脑子么!简直唯圣人之命是从!
但现在不是感叹圣人的只手遮天,她既说不动永福帝姬,那么她得……
落在腕儿上的手,蛇一样的,从宽大袖袍猛地溜到了她肘弯,像遭了一记重拳,沈南宝剌剌骇然了脸色,跌跌往后退,“盛公子!”
盛世洲置若罔闻,一双眼寂寂的、冷冷的,宛如旁人的,看着沈南宝挣扎,手猝如闪电直劈向她的腋下。
惊惧、悔恨、不可置信……数不清的各种情绪堆积在沈南宝的胸口,冲得她头脑发胀,胳膊上的伤口也被扯了开,剧烈地疼!
沈南宝扎挣着,望向永福帝姬,“你这般,就不怕……”
永福帝姬笑容却更深,更沉冷了,“怕你兄长么?一些厢兵罢了!再不济加上他的府兵,能有多少?能敌得过大宣泱泱的铁骑?他只要来,来多少杀多少!就看他敢不敢来!”
说着,眼一横,横向盛世洲,“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完事了……”
突然的一声。
从殿外传来,永福帝姬杀鸡捂脖子式的一霎噤了口。
梳着双髻的宫人急急赶了进来,也不敢抬首,直直伏惟在了地上,“帝姬,张太监来了,带了官家的口旨要您和盛公子过宣和殿去。”
要她去没什么。
却要盛世洲去……
永福帝姬脸上白了一瞬,“张太监可说了其它什么没?爹爹要我们过去做什么?”
宫人道:“说是哪儿来了字画,邀帝姬您和盛公子一同赏鉴。”
永福帝姬眯细了眸,看向沈南宝。
刚刚罹了那么一场艰险,她一张脸白惨惨的,坐在位置上直顾喘着急气儿,恍惚——真是被吓住了。
永福帝姬不由撇了嘴,盛世洲这时却已作了揖道:“张太监是官家的近侍,帝姬拖怠久了,未免要起疑。”
“这点由得你跟我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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