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拗不过萧逸宸,随他指派下去了。
同他脉脉又说了些话,眼瞅着时辰不早,再不舍也只能沿原路返回。
彼时的日头落下来了点,风也没之前那么杀气腾腾了,呼号地刮在墙根,很有伶人唱曲儿的娇软意味。
沈南宝就像戏台的看客,心旷神怡地听着。
听着听着,便听到低沉的一声,“永乐。”
沈南宝转过头,正正撞上一双漾笑的眼,是宁王——李瞾的笑眼。
沈南宝心口一窒,忍住没去瞅自个儿目下走了多远,人能不能沿着原路摸到那偏僻屋子去,中规中矩的行了礼,“哥哥好。”
入鬓的长眉就着光,自有一番凌厉,但李瞾捺了一点下来,丝丝的影儿垂到眼睛里,便多了些温煦的况味。
“嬢嬢说要刘尚仪教你规矩,我其实打心底儿是觉得不必要的,不过到底是嬢嬢的一片心意,说了,倒平白惹怹嫌。”
客套话罢了,风一吹就过了耳,淌不进心里去。
沈南宝佯佯牵了唇,“该学的……我自来没在宫里待着,许多规矩都不懂得,妨不得会冲撞些什么。”
两个从来没交集过的人,要说到一堆去实在很难。
好在宁王有心,也不计较沈南宝这癞蛤蟆式的‘戳一下跳一下’的话术,就是望向沈南宝的那个笑容也牵得分毫不差的。
“你是这些姐姐里年纪最小的,没想却是最懂事的。”
宁王说着,又一笑,“怪不得爹爹疼你,上次塑雪狮时,你半道更衣去,爹爹都找了你许久,就怕你在宫里走迷瞪了路。”
沈南宝心头‘咯噔’一下,抬眼看他,“爹爹上次找我了?”
宁王一边眉梢扬了起来,“你不晓得?我以为你晓得呢,你不是半道碰到官家了么。”
他连这都晓得。
这宫内到底有多少他的耳报神。
或者说,这宫内到底有多少圣人的耳报神?
来不及想周章,宁王眼快,直龙通扫了她一眼,就道走了。
剩下沈南宝站在墙根那儿,默默受着北风。
方官凑近她的耳朵,“奴婢觉着宁王是故意来帝姬跟前说这些的。”
故意不故意,这事都必然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她当时见萧逸宸的事……爹爹可能知道。
所以才有那么一个发问……
果然啊,印证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便是有江湖。
沈南宝轻勾了勾唇,“回罢,还有一大摞的春联等着我写呢。”
说是这么说,结果没出几日,沈南宝便借着‘打听嬢嬢喜好’的由头,请了永诚几位帝姬登门。
说是登门,其实都是凤阳宫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往殿外多走几步就能瞧见彼此了。
“姐姐进宫以来这么久,我倒还是头一次来姐姐宫里哩。”
永安帝姬还是那么一口漂亮的喉咙,还没进来,就余音绕梁,听得人心尖泛喜。
沈南宝脸上不由荡出一点笑,赶忙拉过她的手请坐,“是我不好,早该叫你们来的,就是一直不得空儿。”
永诚帝姬跟在后头,还是那不盐不酱的腔调,“你要怎么得空,一进来就养伤,伤才刚养好就被嬢嬢调来尚仪学规矩,车轱辘都没她这么会转呢。”
“幸得好今个儿永福不在,不然听到你这话,你又要挨呲了!”
永宁帝姬宽阔的眉心颦起来一点,细长的指尖戳了戳永诚帝姬的额首。
永诚帝姬因而擎了双手直护着自个儿的额头,“青疼!你吃什么了,力气恁般大?有没有镜子,让我瞅瞅,是不是青了。”
却又是一哼,“她来我也这么说,这本来就是事实,她要找我讨教,那我把这些话抡到爹爹跟前说,叫怹来评评理。”
永安帝姬没永宁帝姬那么好的脾气,杏仁眼一撇,就是一记冷眼,“你要爹爹和嬢嬢为了你生隙么?”
这话终于让永诚帝姬窒了口。
恰巧这时宫人端来了茶点,沈南宝连忙招呼,“再说这些,可叫我觉着今个儿不该让你们过来了。”
一句话冲散了方方的壅塞。
几人便各自拣了座儿坐。
甫一坐下,永宁帝姬便道:“姐姐下次邀客且得提前些,临到日头来,各个都抽不开身哩,再逢上永顺那种,被德妃牵绊了脚,更加来不了了。”
沈南宝正端起茶,听了这话问:“永顺姐姐怎么得了?”
永宁帝姬睇睇永顺又睇睇永诚,复才看向沈南宝,“还能怎么了,想在元年时挣青眼呗!”
盏边漾起一抹笑,沈南宝道:“永顺姐姐在宫里长大,熟门熟路,都懂得嬢嬢和爹爹的喜恶,不像的我,什么也不懂,就是写个春联也战战兢兢的。”
永诚帝姬嘴快,当即就道:“她就是那性儿,镇日跟这儿比,跟那儿比,简直瞎子发眼没法治了。”
永宁帝姬倒听出其中的周章来,拣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咂摸咂摸滋味,很甜,又不腻,透出一股子清香。
就是这么个空当,永安帝姬的喉咙响了起来,“你别烦恼这个,爹爹向来好.性,对我们这些姐姐也偏爱,只要你拿出十足十的诚意,爹爹就只有高兴的份儿,至于嬢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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