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这个称呼真亲昵。
不过及不上‘沈南宝’三字。
陈方彦兀自自想着,手指没意识地敲击着桌儿,一下复一下,像钟,沉沉撞进了萧逸宸的心坎儿,点灯熬油得难受。
不知道多久,陈方彦抬起了头,一双眼浸入了光亮里,惺忪得厉害,他说:“这事,你且得去问她,她愿意了我才能同你说。”
那语气,那形容儿,简直就跟眉毛长在了眼睛上,自高又自大,听得萧逸宸登时掉进了卤缸,又酸又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没事。
他也就只能这么着气自己了。
毕竟沈南宝已经是自己的夫人了,他就是个手下败将,且怜一怜他,叫他发一发心头那点壅塞罢!
这么一想,萧逸宸倒气顺了,喝尽了酒瓯里的酒,便往陈方彦跟前一推,“你自个儿喝闷酒去罢,我且去度我的良宵。”
空空的酒瓯,圆着大肚在桌儿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陈方彦的手边。
陈方彦盯着,一双耳却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浅,等到再听不到时,他蓦地抬手,将那一瓯酒往嘴里倒,往脸上倾。
酒气冲天,熏得眼热,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陈方彦望着穹隆那冷冷挂着的月,一只手伶伶勾住酒瓯的口,喃喃道:“喝不醉,也没书房给我睡了。”
……
本来这昏礼还要再过一场大礼,那便是去到官人家的长辈那儿敬茶吃,不过萧逸宸赤条条一人儿,又加他心疼沈南宝昨个儿累了一镇日,特意叫人今儿不要叫她起来。
沈南宝因而一觉睡了个底朝天,睁眼时,那日头已经过了半,瞧瞧身旁的人,那睡得跟圈里的猪,怎么推都推不醒。
也不晓得昨个儿多久回来的,瞧这架势,定定极晚了罢。
沈南宝按下心头的气性,披了衣,走到隔扇外叫了人来。
来的是昨个儿府上迎她的那人,沈南宝瞧她一身打扮有些上了年岁,便道:“你叫什么名儿?多少岁?”
那人膝头屈了屈,说:“小的是公爷从牙婆手上讨来的,公爷还没曾给小的取名,快三十了。”
从牙婆手上讨来的,底细干净,且有身契握着,但凡起什么心眼也好出脱,更何况年岁不上不下,没小的傲气,也没上了年纪倚老卖老的腌臜性儿。
至于萧逸宸为什么没给她取名,沈南宝想他是故意留给了自己,这样也叫这人心头有个尺,知道谁是这当家作主的,别到时候越了次。
沈南宝心思过了这么一遭,脸上却只管笑,“晚来更带龙池雨,叫你池雨怎么样?”
这些做奴才的没有可挑拣的,屈了屈膝头,只说多谢夫人赐名。
至于剩下那些丫鬟随从,叫什么名儿,日后再一一取,沈南宝便又道:“你又长我这么多岁,我就叫你一声池姑姑罢。”
池雨这下慌忙摆了手,“小的哪敢受夫人这么称呼的。”
沈南宝还是那副笑貌,嗓音也淡淡的,“这不过就是凭着年岁称呼罢了,轮不到尊卑这类的理儿。”
有了这话,池雨才敢罢休,不过脸上还心有余悸。
沈南宝朝屋里望望萧逸宸,精瓷一样的半张脸正卧在春光里,像琉璃勾了一圈金边,再安静都有咄咄逼人的本领。
沈南宝瞧了一眼,便把隔扇阖了,站在廊下压低了喉咙问道池雨,“昨个儿公爷多久回来的?”
池雨道:“小的当时听那更夫打梆,丑时过了好一阵儿,公爷才回来的。”
“看来吃酒吃得很开心。”
沈南宝把眼一眯,道:“那你叫人多准备些醒酒茶罢,等公爷醒来能受用。”
那语气还是轻淡淡的,但不晓得为何,池雨只觉得背脊有些凉泛,不过她就一下人能置什么喙,听着照办就是了。
因而沈南宝叫她准备许多醒酒茶,池雨便真真准备了好大一锅醒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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