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大山里,丛林和灌木遮去了我们的视野,在第三遍搜寻之后,我们最终确定了一件事情——失联。
失联二字,表示我们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意味着我们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随时可以被大自然的险峻所吞没。
失联也是相互的,我现在毫不怀疑逸哥儿他们找不到我们时的神经错乱,或许他们早已溃不成军,又或许他们已经到了我们前线的根据地。
谁又知道呢。
在被日军追逐了大半时日后,我们确定身后再无尾巴,终于放下担心,在林子里清理出来块地,打算在这里休息过夜。
说是块地,其实是块大石头,或许几万年前它从山顶滚落了下来,在地面砸出一道深坑,又经过几万年的沉寂,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一到晚上,丛林里面的蚊虫很多,我在心里庆幸刚过冬天的同时,却又不得不生火感到绝望。
魏伙夫不在这里,我们这些人身上没一个会随身携带火具,子弹也在路上打光了,因此如何生活成了一个大问题。
我看到安啦正在一根松枝在另一根上面摩擦,下面还垫着毛茸茸的带着油脂的助燃物,这种东西林子里倒是到处都有,可我实在想不出这种钻木取火的原始方式,生出火来是怎样的场景。
逸哥儿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绷着脸严肃地批评,我们是要打日本鬼子的啦,怎么能为生火这种小事感到担心的呢?
在小院儿时逸哥儿也会说些这种漂亮话,出身富商家庭的他从不知柴米油盐为何物。
火终于着了。
安啦兴奋地冲我勾勾手指,“毛毛,你说滴哦,十个白面馒头。”
这样的赌注我倒没有太大所谓,只是用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啦几乎溢血的双手,挑眉道:“你疯了吧?兽医不在这里的,这么冷的天,根本不会结疤。”
安啦似乎一点儿不为手上的伤痕而担心,只是讪讪地笑,“你莫要担心噻,我有滴是办法——”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所谓的办法——从地上抓了一把净土,随后撒在了他的双手上。
似乎是被血痕蛰得有些吃痛,安啦龇牙咧嘴着,但毫不影响他那张嬉笑的脸。
有了火,我们第二件要考虑的事情也是食物。
人总是这样的,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祈求得到一件东西,可真当你有了一件东西后,则又会索取第二件、第三件……
徐达从一到达这里便和几个人去找水了,安啦生了火,寻找食物这份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
“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宝,能吃的东西多着呢。”
出发前我信誓旦旦地对安啦保证道。
随后便是我举着火把在森林里瞎转悠,因为是黑夜的关系,我不能走得太远,否则我不确定这山上会不会有狼之类的生物存在。
林子很密,灌木丛的藤蔓如绳索般环绕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们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并准确地缠绕在我的身上。
好在临行前安啦交给我一把军刺,说是万一碰上动物让我宰了带回来加餐,我一面感慨真遇到大型动物,或许考虑加餐的是对方而非我,一面将军刺当开山刀用,划拉着灌木丛向前走着。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终于在一棵树上见到了我们需要的食物——一颗手指粗细的蘑菇。
在它的附近,还挂着几颗更小的蘑菇。
“个头是小了点,但煮出来的蘑菇汤一定很鲜美。”
我扫了眼树干,微弱的黄色灯光照耀下,一颗颗菌菇静静地停在那里,灰色的、黑色的、灰不拉几的……
我最喜欢的是那颗粉红色的蘑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蘑菇,如此鲜艳,如此可爱,我甚至想一口将它独吞掉——还是算了吧,一会儿分享给我的好兄弟们。
这样想着,我拿军刺将它们一个个剥落下来,装进我的军衣袋子里。
即使有火把的存在,但在这样漆黑无垠的夜里,我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在附近来回搜寻着,好在这边的树上有很多这样的小蘑菇,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不断地将它们从树上摘下。
“或许明天的早饭也有了。”我这样想着,于是便更有力气了。
黄色的、紫色的、红色的……
各种各样颜色的蘑菇被我收入囊中,我越摘越兴奋,直到一个鬼影出现在身后拍了下我,我才猛地直起身子,惊慌地转过身。
不是鬼怪,我庆幸着——
但这家伙比鬼怪更可怕,是徐达。
“你整啥犊子呢?一群人在那里等你,干啥玩意儿呢?”徐达冲我瞎嚷嚷着。
“摘蘑菇。”我晃晃衣服里兜着的蘑菇,仿佛在炫耀战利品的士兵。
“我滴妈呀,你他娘的是来赶集的?整这么多蘑菇?给谁吃啊?咋滴,想给我们吃死啊?”徐达吼了两声便转过身,只是扫了我一眼,并未细看那些蘑菇,“赶紧滴,大家伙儿都等着呢,个王八犊子滴——”
“哦。”
我应了一声,又从树上摘下一个最大的粉红蘑菇,徐达今天带领我们又是翻山越岭又是阻击作战的,这个给他,得让他好好补一补。
回到驻扎地的时候,安啦坐在篝火前,已经将饭盒改造成的临时锅具架在了火上,里面的热水噌噌往外冒着热气。
我晃了晃兜里的蘑菇,发出咣当咣当的碰撞声,“要洗一洗吗?”
“洗个屁的噻,我们就那么多水,还不够喝的噻。”安啦不满地嘟囔道。
我哦了一声,于是便将兜儿里的蘑菇一股脑地倒进饭盒里,夜色茫茫,没有火把的照耀,很难看清这些蘑菇的颜色。
我们围坐在一起,等待食物熟透期间,我又想起来了逸哥儿他们。
或许他们此刻也在吃饭,香喷喷的大包子,或者是美国人提供的面包。
魏伙夫会挥舞着腰间的那把菜刀,“毛毛,给你露一手嘛。”
蘑菇终于熟了。
我回过神,和大家一起举起了饭盒,那鲜美的味道,此刻溢满了我的整个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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