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落的木头被当做柴烧,不一会儿,大殿之上就燃起了熊熊篝火,通红的火光之中,神像威严又狰狞的面孔被映得分明,屋顶的那个空洞里,不断有雨水漏进来,打在地上,汇成颤巍巍的一滩。
我们四人围坐成圈,药蓠抱着随身携带的酒壶,我端过被温热的一碗酒,将它捧起至嘴边,一仰脖喝了下去,反反滚动了两下的喉结立刻沾上了鲜红的酒痕。我一抹嘴唇,将碗“咣!”地放回,脸色微红。
“咳,咳……”毕竟这么烈的酒,喝起来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我连咳数声,一抬手阻止了药蓠的帮助:“别管我,鬼哥……你继续。”
“孙文雨让我杀死鬼主,是为了给母亲复仇。五年前他和父母一起住在东北,正在利用活人试验制造武器的琉璃会抓走了他的母亲,他和父亲想去救人,结果在林子里亲眼目睹了母亲的上身被人锯下,失血过多的母亲当场毙命,但是琉璃会的凶徒们仍不死心,他们把母亲的上半身和猞猁的下半身缝合在一起,反复地进行电击,还说要给它们注射刺激杀戮欲望的药剂,把它们改造成足以对抗再造人的怪物。
“孙文雨的父亲就是那时患上了疯病,他带着儿子一起逃到福建,平日正常做些小买卖维生,一但疯病发作,就要拼命欧打孙文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对已故妻子的愧怍。”
“这是……这样啊。”药蓠喃喃自语。
“所以,”山鬼点头,“他并不恨自己的父亲,尽管那个男人烧毁了他全部的理想。”
“别再说了!”我突然低吼,再抬头时,目露凶光,“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杀死上任鬼主的!”
“我曾申请充当他的乐师,每当一场屠杀结束,他都会让我为他演奏。有一次他在内室听我演奏,忽然体内蛊/毒发作,是我禀退了所有的侍从,擅自施展猫妖的法力将他救回,那一次他虽遭反噬,但好在半年后反噬渐缓,他也因为救命之恩将我从乐师提拔到了贴身执事。”
“「白发执事」,又名「霜之撒旦」,”枭哥开口打断,“十二年前那个自地狱业火中诞生的,头戴白无常面具,手持月牙镰刀,向来只诛杀权贵和罪人,相传将会永远陪伴在鬼主左右的「霜之撒旦」。是你么?”
“是我。”山鬼面不改色,“713号地下城、庞贝酒馆、荒原之家所在的村落,都是被我攻下的。不这么做,我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鬼主的信任,让琉璃会一众部下心悦臣服,更合况,他们是罪有应得。”
“说说看。”枭哥目光犀利,语气冷冽。
“713号地下城的掌权部门曾从福利院收购少男少女,驯养后以高价卖给各色权贵当作玩物。庞贝酒馆,曾是毒/贩和杀手的密谋场所,我带人去查抄那天,一个酒保惊惧之下将酒窖点着,我杀了人,跨过满地的尸体将受伤的无辜群众从熊熊大火中悉数救出,于是,就有了「自地狱业火中诞生的」的称号。”
“至于荒原之家所在的村落么,”山鬼呷了一口温酒,娓娓道来,“那里的居民曾发誓世代效忠鬼主,却受到意大利来的黑/手/党要挟,开始私下里种植罂/粟/花。鬼主无奈,才命我带领一众鹰犬抄了那里,一来那些人已统统被毒/品控制,留下也没用,二来也好给来自外邦的挑衅者一个警告。”
“你说的黑手觉,便是帕夏·弗朗西斯,以及他的部下言翼和帕修斯了吧?”我问。
“没错,这也正是弗朗西斯一心想要除掉我的原因。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自断手臂来投奔我的样子,浑身是血,单膝跪倒在我面前,说他想要前任鬼主锻造的机械手臂,代价是一辈子做我的狗。呵呵呵……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他忘了我当年是怎么接近鬼主的了?像他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提防!”说到这里,山鬼露出笑容。
“哦,对了,前任鬼主是在一个夜里死的,那日他从港口回来,和跑船的一起喝得有些多了,无意间我就听见他洗完澡后支开了所有随从,穿着拖鞋进了大殿。他平时召见各部下的大殿,晚上都是封锁的,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入内,我当时好奇,就化为白猫跟了过去……”
时光好像一下子倒回了很多年前,那个白发的青年好像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曾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少年:
深蓝色的大殿之上,只有一轮满月悬在巨大的琉璃窗外,少年戴着恶鬼的面具,一头漆黑的长发倾泄而下,他披着神衣,背对着山鬼缓步向前,每走一步,神衣上的蛇、布谷鸟、太阳、雷电等金属挂饰便“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终于,少年在窗前驻足,仰起脸来。
恶鬼面具的一半被银白色的月光照亮,一半被王座的高耸阴影笼罩,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少年惨白柔软的双手微微抽搐。
“玛鲁神啊玛鲁神,伟大的祖神……”少年望向王座顶端,那颗栩栩如生的白鹿脑袋,硕大的鹿角沐浴在月光下,雄伟而高洁,好像每一处分杈都闪烁着悲悯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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