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步斋对余游洋说道:“你把衣服放下,去看看赵小姐的药熬好了没有,都咳了好些天了,吃药也不见好转,真是愁人。
余游洋将没有烘干的衣服搭在椅背上,然后起身去厨房拿药。
屋里弥漫着中药挥发出来的气味,古怪中带有一些芬芳,让人从心底里拒绝却又莫名其妙地享受。
这时,前面地坪里走来了一个人。
“孩子长得多好啊!”那人远远地就赞叹道。
罗步斋转头看去,来者是一位村里的熟人,是住在后山最后一间屋里的马金宝的媳妇。这个媳妇有时候疯疯癫癫。有人说她疯疯癫癫的原因是小时候受过惊吓,把三魂六魄吓散了。她家里人没有给她喊魂,所以有的魂或魄回来了,有的则跑了。三魂六魄是相对平衡的,魂魄健全的人自我控制力稍强。魂魄不全的人善恶魂魄不平衡,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兴奋,有时候莫名其妙地悲伤,自我控制力比较弱,所以容易冲动。
她因为别人斜视过她一眼而跟人打架,也因为别人给了她一点小恩小惠而跪在别人面前拜。她就是这么喜怒无常。
由于这个原因,村里人都尽力避着她,避不开的时候也不敢得罪她。怕她麻烦,也怕她报复。
她后来生了一个孩子,也是不太正常。那个孩子结婚后又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正常,小儿子还是不正常。那个小儿子的名字叫马羽。
马羽我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他一起玩过。他比我的大舅舅小一些,比我的幺舅舅又大一点。画眉村跟他同龄的人都不跟他玩,因为他智力有点问题,到了十多岁还停留在五六岁的层次上。他只好跟比他小很多的小孩子一起玩。
我五六岁的时候,马羽已经大概十六七岁了。每次我到了画眉村,他听到消息就会来找我玩。他喜欢走“成三棋”,那是我们那个地方小孩子经常玩的棋。那种棋的走法很简单,但要稍微动动脑子。
在地上画一个稍小的正方形,如“口”字,再在这个字外面画一个包住它但有点距离的稍大的“口”字,然后用同样方法画一个更大的“口”字,最后将三个正方形边的中点用直线连接起来,将直角的交叉点也用直线连接,这样就画成了“成三棋”的棋盘。
棋子就更简单了,一个人用小木棍做棋子,一个人用小石子做棋子。下棋的人可以选择下棋子还是走棋子,只要先有三颗棋子练成一线,就可以拿走对方一颗棋子,直到对方的棋子全部被拿走或者对方认输为止。其玩法跟五子棋有点像,但还有区别。
在他还没有消失之前,我经常跟他玩这种棋。
十六七岁的他总是输五六岁的我。
在快要输的时候,他经常急得挠脸抓腮,而我得意洋洋。有时候他认为是棋盘的问题,于是擦掉了重新画。有时候他认为是棋子的问题,要求跟我交换小石头或者小木棍。他没有想过是他的智力问题,他连这个问题都没有发觉。
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也或许是初中,有一次暑假我又在外公家住的时候,我见马羽居然没有来找我,便想去叫他来玩。可是外公告诉我说,马羽不见了。
我惊讶地问,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时候我很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像丢失的东西一样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可是外公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长大后偶然一次在妈妈面前提到了那个马羽,问马羽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妈妈说,他跟着他哥哥去城里的时候走散了,他是傻子嘛,走散了就找不回来了。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走散了?他哥哥被他拖累,一连谈吹了好几个对象。别人都不敢嫁到他们家里来,怕多一个累赘。可能他哥哥故意带他去城里的。不过也可能是真的走散了,毕竟亲兄弟一场……
马羽的哥哥结婚之后搬离了后山上的老屋。他学了一门瓦匠手艺,自己在村中建了新房子。他媳妇给他生了两个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孩子上学之后成绩还不错,马羽的哥哥这才说他们原来住的老屋有问题,他在那里天天晚上鬼压床。自从有了弟弟之后,他就没有被鬼压床过了。但是半夜醒来,他常常看到一个老人家坐在弟弟的身上。那个老人家脸上都是黄泥土,头发脏得打了结,穿一身到处都是漏出棉花的破洞的厚棉衣。而老人家身下的弟弟双手乱抓,脸色难看,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
他想叫喊,但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直到晨光射进屋里,他才能从僵硬中摆脱出来。而那个老人家从被惊动的老鼠一般从床上溜下,顺着靠墙的床脚钻到地下去了。
他不知道那个老人家到底是谁。后来他打听到他家老屋没建之前这里是一块坟地。他想那个老人家应该是这块坟地的主人。
他怀疑他的父亲精神不正常也跟这有关,他的奶奶精神不正常也应该跟这有关。他的爷爷是个赌鬼,晚上基本不落屋,所以还算正常。他的母亲在嫁过来之前就半疯半傻,要不是这样,他的母亲也不会嫁给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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