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龙站在一颗梨花树下。
此时深秋,梨树光秃秃的。若不是赵帛言明,容小龙定然会以为这是一颗普通的树。赵帛说这个时候,梨树早就过了挂果的时候了,梨子掉光,树叶也枯黄了。
赵帛讲,这梨树涩的很,所以梨子都没人吃。满山都是甜梨子,谁吃这个啊。
这个是连城县本地的梨,出了名的涩。几年前连城那位成县令上任之后,很是为这满山的涩梨头疼了一把。若是要移栽别的树种,之前的县令难道没有想过?为何迟迟不动手,还不是为了银子?这满山的涩梨,光是找人一颗颗拔除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拔除之后清理,再购下新的果树,再种下......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连城县不算是富裕的。
连城县的水土也不算是肥沃。还有一片鹅湖在其中挡路。就算是替换下了满山的涩梨,也不能够保证这新的树种就一定能够适应这连城的水土。
这满山都是涩梨,也只有涩梨长得枝繁叶茂......人有本事存活,树有本事扎根,因地制宜的,总有几分道理。
这思来想去,又瞻前顾后的,前几任的县令就放弃了这片涩梨。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太太平平在此地任职几年,到了任职期满,就可以调走了。哪儿不能大展拳脚呢?可是单人两个拳头,如何和那满湖的鳄鱼以及满山的涩梨抗衡呢?
于是作罢。
偏成县令是个硬骨头。
他起初也为了银子的事情烦恼。派人去上级知府处讨要拨款,派去了好几批人,都无功而返。这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一条路不行,难道非要去撞南墙?那是倔蠢的人做的事情。聪明人会绕道走。
成县令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自然是个聪明人。
这满山的涩梨,不必人来辛苦浇水施肥,也不必去捉虫修剪枝叶,每年都能长得硕果累累。这在连城县的居民眼中是个无用的,除了砍柴烧没有半点好处可得。可是这在成县令眼中,那挂在枝头的可不是一颗颗黄灿灿的梨子,分明就是一枚枚光灿灿的大钱——梨木家具值不值钱?秋梨膏能不能吃?涩算什么?只要功效显着,那是药,你当秋梨膏是糖吃吗?
这漫山遍野的涩梨,能熬多少秋梨膏?
这梨还不要钱?
算不算是一枚一枚的铜钱挂在枝头?
连城县,家家户户都要学熬秋梨膏。
每一小罐子的秋梨膏上都要写上连城的红封。成县令上京述职,都要给上司带两罐秋梨膏过去。
成县令还想着用秋梨膏做成糖,可哄小儿咳嗽含服。加薄荷,加干草,加陈皮,加百合。去涩,去苦,凉丝丝不算,舌尖还能回甘。
连城县的百姓对成县令的感恩之情,随着荷包的鼓胀而充盈心头。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光是这一把火,成县令就烧的相当不错。
成县令很快在上官名册中有了姓名。升官赏赐,指日可待。
这一切,都在成县令的尸体被开膛破肚的当日化为泡影。
百姓多恐惧。恐惧把昔日的感恩之情深深埋没。大概日后会想起,会缅怀,会唏嘘,但是这些情绪,不会出现在恐惧消失之前。
在解除恐惧之前,死去的县令姓什么都不重要,姓成也好,姓败也行。反正,死的是个县令。如果不是我们的县令就好了。为何偏偏是连城的县令呢?这是针对连城,还是针对县令?
若是针对县令,那现在想想,还是往日的县令好。虽然无甚作为,可是无功无过,县城也太太平平,无人知晓,也代表一种安逸和祥和。如今,听说连城的秋梨膏在金陵都有了姓名,怪不得那些江湖贼匪也会盯上连城......这莫不是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吧?
这哪里是小老百姓禁得住的?这赚钱固然重要,可是也得有命花吧?看那成是典,轰轰烈烈做一番作为,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结果呢?官还没升呢,先丢了命去......所以啊,这就是天意啊,天意给你三分满,你为何要强求到五分呢?
人怎么能但得了自己担不起的福分呢?
命哦......
成县令全名叫做成是典。
典籍的典。
他不是个好人,但是算是个好官。他几任为官经历都算是清白勤恳。没有鱼肉百姓,也没有搜刮钱财,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吃力,且算是讨得好,至少几任过程中,他的名声都算是不错。
成是典若是没有被不予楼养大,他该是个良善清白人物。
容小龙翻看由赵小楼拿到的关于成是典的过往履历,以及想起当时初见成县令亡魂时候的印象。
容小龙说:“我总觉得,他似乎是个完全的两面人。”
赵帛不懂这句话的深意:“两面人?”
容小龙讲:“两面人——好人和坏人。他都做的很好。做个好官,做个坏人。做好官的时候为民主主,做了坏人的时候,连自己都不放过。想必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哪一面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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