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演员们松了口气,可是没有人放松,他们规矩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拨年轻演员,这倒让江浔感觉很象古时候的三堂会审。
审的是谁,当然是这帮年轻人!
“少爷,加油……”他正想着,身后的王斑叫了一声,这小兄弟涉世未深,这一声少爷叫得情真谊切,眉开眼笑。
江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编剧何冀平进来了,她的身后,班里的男同学都站在排练厅后面,正龇牙咧嘴地笑着哪,何冰还冲他作了一鬼脸,接着就伸出了大拇指。
“出去。”
江浔还没有说话,修宗迪一声严厉的叫喊,几个同学顿时若惊弓之鸟,低眉耷眼垂头弯腰地走出去。
哦,排练了一个多月了,江浔知道,这是人艺排练厅的规矩,任何人只要进了排练厅就不能大声讲话。
“这帮大学生,不成样子。”修宗迪又坐在椅子上,眼角却瞅着江浔。
那天宣布由江浔来饰演B角唐茂昌,大家就都纳了闷了,小伙子只是学员班的学员,从没演过什么大戏,甚至都没有走上过人艺的舞台,哦,听说在中戏的表现也并不好,很有可能过不了甄别期。
可是夏淳导演放着院里那么多青年演员不用,就偏偏选中了他。
修宗迪也想看看自已这个B角的成色,十七岁,京戏演员出身,如果演不好,将来万一自己上不了台,他砸的可是自己的脸面!
“怎么,让人给撵出来了……”
门外,几个人臊眉搭眼地站着,班主任苏民就走了过来,他也没多说,跟他们一样,站在了门外。
人艺的排练厅里规矩多,不是自己的戏,坚决不进排练厅,即使副院长苏民也得遵守这个规矩。
“苏院长,您回来了,您在干嘛呢?”有工作人员经过排练厅,也只是小声地问候。
“我的学生,在里面排戏呢,我不放心,来看看……”苏民浓眉一扬,笑着指指里面。
……
排练厅里,江浔自已个拖了两把椅子放在一旁,权当是福聚德的门口,待会儿他就要从这里上。
他自已来到门口外面,吴刚微弓着身子跟在他后面,还真象一跟包。
吴刚看一眼江浔,口里不清不楚含含混混打着京剧的鼓点,然后高喊一声,“大爷到。”
江浔作势手拿折扇一撩前襟,快步上前,其实,他穿的是牛仔裤。
他走得这样急,吴刚一边弯腰回头瞅着他,一边走得也急。
咦,刚进门,怎么停了?
吴刚生生地把自己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这姿势,他差点摔倒。
这小子……他暗里就是一通的埋怨,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停了?
他可是忘了早上江浔找他对词,他把人家给顶回去了。
“怎么停了?”台边的丁志诚也是纳闷。
夏导、修宗迪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都坐直了身子,嗯,前面,有戏!
“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
江浔立在门口处,双手垂立,仰天长叹,他重重地一甩袖子,象是要甩掉掉心头的大石。
编剧何冀平也是一愣神,甩袖!
江浔竟把京戏中的亮相与甩袖用在了话剧上!
这袖子甩得,他是想把这福聚德甩掉!他觉得饭馆耽误了他一辈子!
他明明是一个有艺术天赋的人,怎么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就像宋徽宗不想当皇帝,想做一个艺术家,他觉得自己被这身龙袍耽误了!
得,这袖子甩出了当皇帝的感觉!
何冀平紧紧盯着这张年轻的脸,她,好象在江浔身上看到了什么,对,对,这就是灵性,艺术的灵性!
有灵性的表演,并不需要声嘶力竭或是特别费力,它更像是往水面里投下的一枚石子,水花小,却能在观众心里,留下层层涟漪。
真正好的演员都是需要有灵性的,这小伙子,看来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
没有人告诉江浔大家的感受,演出还在继续。
“福子,我想把今晚上这些角儿全都请来……”江浔一边说一边脱长马褂,“你说他们来不来?”
“福聚德的少掌柜请客,他们准来啊……”扮演跟包福子的吴刚麻利地接过江洵的衣服,一件蓝色的牛仔服,马屁就拍上了。
……
夏淳导演缓缓起身,伸了伸腰,他腰椎不太好,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他想舒口气缓缓。
小伙子自己说才十七岁,可是他的舞台感是真的好,在台上一亮相,一甩袖,那种不甘心就出来了。
演好一个大少爷容易,可是演好一个不甘心的大少爷难!
他伸手按响了导演铃,整个排练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里面突然没声了,门外的苏民想了想还是推门进来,胡军,何冰、王斑……一溜脑袋就在门缝里从上到下排列着,盯着排练厅里的一举一动。
“小江演得不错。”夏淳导演笑着站起来,笑着对苏民说道。
吴刚睁大自己的眼睛,在人艺待了几年,他知道,夏淳导演是不轻易表扬人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表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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