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谁没看过舞台姐妹,天云山传奇,红色娘子军,牧马人,芙蓉镇啊,江文远和赵丽明又都是曲艺工作者,谢晋的名字在他们心中简直是遥不可望。
现在,儿子拍了谢晋导演的电视剧,人家谢导又邀请他到上影厂工作,这小子还不知好歹,竟然没有答应。
“爸,妈,人艺也有许多大师,我们这个班也是人艺跟中戏的合办班,我撇下人艺去上影,别人会怎么看我……”
这倒也是,儿子大一时就走上舞台,没有人家夏淳导演的提点,没有苏民老师的教导,没有于是之、蓝天野等大家的言传身教,他是走不到今天的。
“人当懂得感恩,”江文远有些唏嘘,“但是人家谢导给你脸,你得接着,好好跟人家学习,人家指点一下够你受用一辈子。”
江浔心里清楚着呢。
这不,清早起来,他就站在了镜子前。
“臭美。”江荻也早早起来准备跑步,看到镜子里的江浔,正大作大笑状,他用大拇指颇抵在嘴角旁边,镜子里,从大拇指抵着的地方到鼻头旁边,就出现了一道笑纹,他不断地笑着,调整着这道笑纹的位置。
“去,别耽误你弟练功。”
冬练严寒,夏练三伏,曲艺跟戏剧相通,赵丽明是太懂得里面的艰辛了。
江荻作个鬼脸,自顾自下楼跑步了。
“妈,家里有牙签吗?”江浔接过母亲递来的牙签,用牙签的一端,抵在左脸和右脸上。
“大浔……”赵丽明看着心疼。
尖尖的牙签扎进了脸上的肉里,江浔却好象感觉不到疼似的,仍在调整着脸上的表情。
“大浔……”江文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赵丽明身后,他在关切地望着儿子,儿子这样做,就是让肌肉有记忆,下意识地可以做出各种表情。
唉,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台上要想成名成角,那不知要下多少黑影里的功夫。
电视和电影也一样,要想站在聚光灯下,收获掌声和鲜花,是要吃苦的,吃大苦……
“爸,我记得团里的聚宝叔学的是裘派的花脸,我后天可能就得回北平,今天我们过去,让他教教我……”
……
说起戏曲舞台上的扮相,最有气势的要数花脸了。
花脸表演超具感染力的表演要属面部表情了,花脸演员要把五颜六色的油彩和粉彩,通过油或水、甘油的调和,用毛笔以书法、绘画的技巧在脸上勾描出各式脸谱。
那一点点勾描,一点点夸大,一上台就会告诉观众善恶忠奸美丑。
项羽的双眼画成“哭相”就暗示他的悲剧性结局。
花脸演员要把脸谱和本身的脸型脸部肌肉结合,带动脸上的的线条,巧妙的五官布局,适当的五官移位来告诉观众。
如赤桑镇中包公的表情应当是一种大义灭亲无法面对嫂嫂的无奈和悲伤,铡美案中应是一种刚正不阿大义凛然的感觉。
“大浔还要跟我学啊……”聚宝叔是看着江浔长大的,他的女儿小兰跟江浔一般大,现在在冰箱厂当会计,这一身的本事没人继承,他很是遗憾。
“你不愿意教?”江文远接过聚宝叔爱人递过来的茶杯,“那可不行,你得把绝活儿都拿出来,把你那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
“你瞧,你瞧,哪有大清早上门抠搜人家的绝活的?”聚宝叔笑得畅快,忙不迭地让爱人做饭,中午留爷俩在这儿吃饭,“做鱼,酱焖鱼,我记得大浔最爱吃,红烧一个大虾……”
他说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抖动着。
“瞧,这是耍脸子,”江文远笑了。
耍脸子要表现出人物气急败坏、心惊肉跳、怒发冲冠变脸变色的样子,“大浔,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聚宝叔指颧骨、腮部、人中,“这三个地方一块使劲……”
耍脸子,眼珠子,凝眉,咧嘴,纵鼻……
这些年舞台上的绝活儿,聚宝叔毫无保留。
“唉,当初还想把小兰说给大浔,现在大浔是明星了……”看着爱人教得痛快,江浔也学得认真,聚宝叔的爱人就有些遗憾。
小兰与大浔,是一块玩大的,也在一个中学上过学,小时候,两家大人还不时拿他俩开玩笑,可是现在一个成了工人,一个成了明星。
“什么明星,他到什么时候也是京剧团家属院那个熊孩子。”江文远笑着喝口茶。
“大浔,你看,这是涮眼珠子,这是斗鸡眼,这是斜眼……大浔,你这样,你得用上眼皮把眼珠子送出去。”中午,爷俩没回家,聚宝叔就开着玩笑,儿子过来学艺,自己还得搭酒搭菜,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艺传给江浔。
着急、发怒瞪眼珠子,无计可施的涮眼珠子,惊讶时刻的斗鸡眼,奸诈狡猾时的斜眼,江浔慢慢体会着。
本来后天要走,可是还真走不了了,这些绝活儿够他学的。
“叔,我小时候就爱看您吐牙。”江浔笑着给聚宝叔倒上一杯白酒,小时候躲在后台,小伙伴们最愿看的就是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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