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深沉的,特别是敌占区的夜。天空没有云,人们的心头却始终笼罩着阴沉。
柳村。
早早的,各家各户便熄了灯火,只有维持会大院还亮着,能听见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
两个人影悄悄地进了村子,时躲时避,尽在黑暗处行走,一直摸到赵老憨家门口。两人也不敲门,从土坯院墙翻了进去,躲在窗下。
屋子里的人还没睡,在低声说着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赵铁心中一热,伸手在窗棂上敲了两下。
“谁?”屋内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是俺,铁子。”赵铁压低着嗓音。
屋内咚地响了一声,接着便是下地穿鞋的声音,拉动门闩的声音。
赵铁摆了摆手,和同伴靠近门。门一开,两人赶忙闪身进去。
灶炕里还闪着微弱的火光,赵铁刚站定,赵大娘那颤微微的手便摸上了他的脸,“儿啊,俺的儿,真是你哩!”
“是俺,娘。”赵铁捂着娘的手,冲着旁边同样带着惊喜,被火光照得时亮时暗的满是皱纹的老脸低声叫道:“爹。”
哎,赵老憨应了一声,眼睛里热汪汪地闪着一丝晶光。
用破被挡住了窗户,赵大娘这才点着油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儿子,看个没够。
“给孩子们弄口吃的哇!”赵老憨叹了口气,提醒着。
“是啊,是啊!”赵大娘赶忙起身,冲着柱子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先坐着啊,饭一会儿就得。”
“大娘,俺帮你做饭。”柱子笑着站起,可又被赵大娘拦着按着坐下来。
赵铁眼光一扫,屋里还是那么简陋,甚至更破旧了些,只是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个牌位,仔细辨认,却是他的本名“赵满仓”。
赵老憨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目光,无奈地解释道:“现在保甲严着呢,你老不回来,就有些风言风语,吴麻子是村上主事,便想着诈点钱财,说你是八路,说咱家是抗属。没办法,我和你娘便找了个远房亲戚,说你在外面殁了,送回来一个瓦罐,立了这个牌位。你要是怕不吉利……”
“啥吉利不吉利的,能把鬼子、汉奸糊弄了就好,就是吉利。”赵铁并不在意,倒是满含歉意地说道:“爹,是儿子给您二老添麻烦了,儿子不孝啊!”
赵老憨唉叹着摆了摆手,说道:“除了担惊受怕,你在外面其实也好。要是在家里呀,你能受鬼子和汉奸的气?今天修炮楼,明天挖深沟,去了挨打受骂是小事,弄不好连命都丢了……”
赵铁点了点头,微皱着眉头,听着父亲讲述敌占区的种种恶事,尽管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他也早就知道,可他还是愿意让老父亲诉诉苦,发泄一下愤懑。
“都说报应,我以前还不信,可现在倒是说不好了。”赵老憨说着说着,便讲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山里的好汉不是你们的人吧?枪法着实厉害,可把鬼子、伪军折腾得够呛。”
拿起烟袋锅,赵老憨装着烟,继续说道:“禁山的岗楼里的那些二狗子,时常便被打死几个,闹得他们都不大敢在道上晃悠。前几天,鬼子的屁驴子在大道上也被打了,听说死了三个,可连人影也没抓着。”
赵铁目光一闪,开口问道:“爹,关于山里的好汉,您还听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以前连点苗头也没有呢?”
“谁知道呢?”赵老憨摇了摇头,说道:“兴许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实在是受不过鬼子和汉奸的气,才又重出江湖的。”
赵铁笑了笑,知道父亲最爱听评书,这思路也是捋着评书里那些大侠来的。什么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什么重出江湖,他却是不信的,连柱子也听得发笑。
这时,赵大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招呼着,“先对付一口,明天再做点好的。村上的狗子可是祸害,谁家来了生人,谁家晚上起伙,找个由头便来敲诈勒索。”
小米粥、玉米饼子、萝卜咸菜,确实不象是招待久别儿子的饭食,但那个时候,却只能屈就着环境,没那么多讲究了。
赵铁和柱子翻山越岭,潜伏、隐藏,偷过封锁线,也确实是饿坏了。两人也不客气,端过饭食便是狼吞虎咽,一会儿便吃完了。
“儿呀,你这次回来能多呆几天不?”赵大娘看着儿子吃饭的样子,不由得心酸,收拾着碗筷,试探又期待地问道。
赵铁停顿了一下,说道:“娘,儿子有任务,不能老在家里呆着,但能时常回来看您二老。”
有些失望,但赵大娘还是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
山林里一片黑暗,在乌云笼罩下,天地间仿佛融合在一起。
手背上掠过一丝凉意,沈宸只是眼珠微动,意识到手背上那一滴小水珠是雪花所融。
雪就这样飘落下来。微雪,便是在这没有风的时候迟疑着、思索着从空中疏疏而落。
雪花有些胆怯,又轻盈地象失掉了重量,一片、两片、三片……落在了沈宸的头上、身上,在他的眼前似乎瞬间的悬停,然后才温柔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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