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銮慵懒的靠在浴桶上,桃花目微挑,“你上午也是这般认错的,同样的态度诚恳。”
明祜没听出西銮话里是否有弦外之意,张了张口,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西銮却像是随口提起,掀了掀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清音道:“下去吧。”
明祜一时琢磨不透西銮在想什么,但因着连犯两错,不敢多置喙。
桶里的水已经变得有些温热,西銮眸中彻底清明,自浴桶中跨出来,取了衣袍换上。
浅薄的白色中衣系得松散,还隐约可以看见白皙的胸膛,直至披了件墨色长袍才将外露的春光掩住。
刚刚冷静了会,他才想起来他一直忽视了一个人,他得亲自去会会。
明祜见西銮要出府,想着他泡了那么久的冷水,不免有些担心,还是阮阮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明祜大人,让小王爷去吧。”
小王爷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既然没有吩咐他们,那便是不需要他们做些什么。
明祜望着西銮渐行渐远的背影,惆怅的叹了口气。
西銮轻功极好,又嫌走正门麻烦,随意找了一角,翻墙而过,华丽的衣袍不沾一丝泥土。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梦棠兮居住的寝殿,敲了敲透出烛火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梦棠兮见着西銮,面上露出惊讶,“小王叔?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梦棠兮将西銮迎了进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西銮却没什么心思喝茶,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一直知道景清是谁,对吗?”
梦棠兮捧着茶盏的手微颤,茶水撒到她手上也没察觉,她很快敛了心神,“小王叔说什么,我不明白。”
“景清姐姐就是景清姐姐啊,还能是谁?”
西銮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眸底有一丝自嘲。
连梦棠兮都知道,却对他瞒得天衣无缝,让他以为世上真的有一个景清。
西銮不禁咳了两声,应该是受了凉,西銮压下喉咙间的不舒服,声音带着一丝低哑,“梦棠兮,我既来问你了,搪塞之语又有什么意思。”
梦棠兮睫羽轻绽,眼尾处夹着一抹红,她轻颤道,“小王叔,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是天下城的景桐殿下,是凤帝的皇后,却唯独不是什么景清。”
西虞种种,不过是天下城的长公主,为了取业海棠而造的一场黄粱梦。
无端生仪千秋景,却是黄粱枕上清。
西銮握着拳的手青筋毕露,最终无奈的松开,是啊,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她说过不喜欢他,说过有未婚夫,他亲眼见证过她的大婚,也见过她的夫君,以帝王之尊亲自去纳兰府迎娶她。
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着她,她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也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她曾祝他所愿终会成真,他怎么会所愿终会成真?
他所愿这辈子都不会成真了。
梦棠兮见西銮神色莫测,不免有些担忧,低声唤道:“小王叔……”
或许都怪她,如果早点告诉小王叔,说不定清清姐姐真的能做她的小王婶的。
毕竟清清姐姐和凤帝中间隔了三年,这三年,说不定清清姐姐还没喜欢上他。
西銮敛了敛情绪,平静得让梦棠兮害怕,呼吸声前所未有的清晰可闻。
“梦棠兮,帮我一个忙。”这是西銮第一次请求别人,梦棠兮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又有些顾虑。
“只要我能帮得上,小王叔尽管吩咐。”大约是心底有愧疚,梦棠兮这话说得格外诚恳。
西銮只是轻呵了一声,向来清隽的声音夹着一丝苦涩,他道:“帮我把她约出来。”
梦棠兮见他神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郑重的点了点头。
西銮见她应了,抽身离开,梦棠兮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寂寥。
原本想问他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适的话,终究没有机会开口。
……
西銮人生中鲜少有迷茫的时候,却在知道景清就是纳兰青梧时,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别人说天下城的景桐殿下是位旷古绝今的美人,他只是嗤之一笑,不放在心上。
今时今日才后悔,若是早点认识,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西銮失魂落魄的回了府,连明祜也不敢向前,只是远远跟在后面,看着他去酒窖抱了酒,孤身入了竹林。
那里埋葬着小王爷此生最爱的人。
明祜一直守在竹林外,耳边有蝉鸣,有树叶婆娑声,却又像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他从小就跟在小王爷身边,见过他恣意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温和的样子,清俊如崖间松,灼灼似水中莲的模样,也见过他明珠失泽,内敛含蓄的样子。
可他却从未见过小王爷如此茫然的样子,就连三年前知道景清姑娘逝世的消息,小王爷都没有这样过。
不过是出去了短短的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祜想不明白,但他想陪着小王爷,即使隔着距离。
这一站,便是天光大作,西銮仍未从竹林里出来,明祜再也按捺不住,踏进了竹林。
竹林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明祜往深处去,还未走近,脚边咕噜咕噜的滚过来一个空酒坛。
“本王不是说过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这竹林吗?”不知是喝了多少酒,西銮的声音暗哑得厉害。
明祜这次没有跪下来认错,他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坛子,走到西銮身边。
“就算小王爷罚我,小的也认了。”
一夜未眠,西銮却不显狼狈,只是眼底乌青,头发有些乱了,仍一副俊美的模样。
抬了抬手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又放了下去,约莫是没什么力气了。
明祜将西銮扶起来,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小王爷,我们回去吧。”
西銮也不挣开他,微乎其微的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嗯”字。
洗漱一番过后,周身的酒味终于淡去不少,明祜劝他睡一会儿,西銮却摇了摇头。
西銮今日换了一身暗紫鎏金的袍子,腰间朱红玉带,头戴白玉冠,颇有几分从前的风采。
蒙尘的珍珠被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又散出往日濯濯清辉。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明祜只觉得西銮今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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