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阗的眼眸里切实有遗憾的。
他无论是寿元,还是修为,都无法让他坚持太久,如今天这番战斗之后,他至多还有半个月可活,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尽可能为高铭的将来,为大夏的将来……铺一条路!
如陈夜这样的少年,正是他最理想的人选。
有天赋,有实力,更不缺野心和眼光,前两者他是切身体会,后两者,则是高铭所转述的,陈夜在城外所说的话。
能说出那番话的人,目光不会短浅。
若是就让陈夜成长下去,高阗相信,区区一个大夏,甚至于区区一个蜉蝣洲,都困不住陈夜。
眼前少年郎的舞台,是整个九荒!
唯一让高阗不满的地方,在于陈夜的感性和执拗。
过分执拗,甚至可以说是傻了,就如今日,分明知道是死局,自己也确实给了他一条路,无论是回去求援,还是独自求活,都远比他现在所做的选择,好上千倍万倍。
高阗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陈夜会成为一名剑修了。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自称为剑修吧。
但也仅此而已了,高阗不会,也没有理由对视自己为敌的陈夜手下留情,他最后问道:“为何不出飞剑?”
陈夜想了想,“若我要出飞剑,你能等一会儿?”
高阗笑道:“我现下无事,倒是你能等么?”
“总比被你立刻砍死要来得好。”
“既然如此,我等你半刻钟。”
陈夜有些惊讶,“若是我等下祭出本命飞剑,将你给砍死了,你岂不是很冤?分明已然赢了我。”
“金丹赢筑基?”
高阗摇摇头,此事对于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并且他相信,对于整个九荒所有的金丹境来说,都不是。
“如果真要附加一个条件的话,你这一剑能将我杀死的话,将来你成长起来,到时可否凭你心情替大夏出一剑?也不用时刻在意,只需要在大夏有灭国之祸时出剑就可。”
木不周的声音响起,“小子,答应他!”
陈夜其实对大夏,没有太多好感,无论是对高阗这一家人,还是那个放任高阗做此事的大夏皇帝,他的好感都是负数。
毕竟陈夜可不相信,没有皇帝的默许,一个镇南王敢拿三十万百姓作为祭品,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
但陈夜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如今形势不如人,而后也不担心高阗会做什么事情,直接坐下来,抓出一把丹药,既是恢复灵力,同时也在酝酿本命飞剑的神通。
高阗既然答应了,陈夜就不担心对方会出尔反尔。
之前他第一次祭出本命飞剑的时候,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是玄妙,就如同他第一次看到余拏舟出剑的场景,那种分明自己可以感觉到这一剑,也知晓冥冥之中必然存在某种理念,支撑着这一剑的递出。
或者说,某种意志。
这种触及这个世界所有生灵之上,触及天地最本真的真理的意志,陈夜其实是知道它的姓名的,对于修士来说,这便是大道,而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它叫做……剑意。
一个剑修的剑意,才是他最锋利的剑刃。
那么他陈夜的剑意,他的剑心,是怎么样的呢?
陈夜没来由想起一件很小的小事,那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头顶上永远漆黑的天空,那时候他便在想,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为什么九荒,要沉沦在永夜之中。
是谁给九荒的生灵,上了这道枷锁?
那时候天涯书院的先生,还不是莫问筠,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子,名字陈夜也渐渐忘却了,年幼的陈夜跑去问他的时候,这个老先生说起一段故事。
说是万年之前,这个天地曾经有过一场旷久的战争,那是人族和仙神之间的战斗,人族大概是输了,便被困在了这座囚笼之中,生生世世子孙万代都看不到头顶真实的星空。
陈夜便在想,凭什么他们人族就得永世沉沦黑暗?凭什么所谓的狗屁仙神,就有资格对他们冠以囚徒之名?
所以到了后来,陈夜遇上了很多人,遇上了叶宽,遇上了叶欢,遇上了眼前的高阗父子,他们以为,手上握着权力,就可以把人的性命不当性命。
陈夜不懂很多道理,对世界的本质一知半解,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个世界的道理,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夜睁开眼,他明白了。
其实只是一念之间,在高阗的目光中,陈夜坐下去,然后立马就站了起来,只是一坐一站之间,犹如脱胎换骨。
人还是那个人,脸庞清秀,看着有些瘦弱。
不同的是,修为突破了筑基中期。
还有……目光很坚定。
他身上,有剑气簌簌而动。
甚至于,有一种全新的东西,在这个不过是筑基境的十六岁少年身上涌现,很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种感觉,高阗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是他少年时候,偶然见过的一个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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