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世子开府,招揽贤才,不拘文武。
这个消息不过几日的功夫,就传遍了山东,尽管大明朝的科举分成南北中榜,可北五省中举的读书人依然不多,乡间不知有多少屡试不第的书生,他们在得知消息先是跃跃欲试,然后又是瞻前顾后——德世子跋扈非常,万一将来朝廷要杀他,他万一谋反,岂不是上了贼船?
当然,也有人寻思着,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他谋反时,再说呗,万一他夺了皇位呢?
千个人千般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对很多人来说,这确实是个机会!
甚至,招聘信息沿着大运河、黄河向周围传播开来,一路传到了隔壁的南直隶和河南。
离山东不远的开封府杞县,早些年出过一个大人物——李精白,他曾任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不过在崇祯初年在魏忠贤逆案中被定以“交结近侍,又次等论,徒三年,输赎为民”的处罚,换句话来说,这是妥妥的阉党啊。不过在明末官场中,阉党也好、东林也罢这其实都算不了什么。至少不妨碍他们归乡后的名声,虽被削职为民,但李家仍是杞县的数一数二的乡绅财主。
不过几年前李精白去世后,李家似乎也就没落了——李家再无一人出仕。
对此,李信可以说是深有感触,朝中无人,连交粮都要多交几石啊!尽管他是天启丁卯年举人,按道理朝廷选官早就应该选到他身上了,可不行,他爹是阉党。
其实李信在杞县风评甚好,本地人提起他时无不是赞誉有加。前年杞县先旱后蝗,几乎颗粒无收,即便如此,杞县宋县令仍然催征钱粮,百姓苦不堪言。目睹此景,李信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他去见宋县令,为杞县乡亲请命。但宋县令只需对上负责,保住自己的乌纱,百姓的死活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的。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家取出家中存粮三百余石去赈济灾民。李家仅靠收租为生,在那样蝗旱并发的灾年,显然只是杯水车薪,为此他还作了首《劝赈歌》,拿到各家富户去劝勉赈济。
劝捐了多少粮食不说,但在周围的几个县,李信的名声甚佳,可名声……不顶用,家中无人当官啊。
“老爷,刘大公子求见。”
这天,和往日一样李信正在书房读书时,有仆人进来禀报。
李信连忙放下书,说道:
“快快有请!”
这刘大公子刘圣箴是李信的好友,他本人不仅是庚午年的举人,他爹刘理顺也是甲戌科状元。历史上,几年后,李自成攻陷京师时,刘与妻妾家仆12人投缳俱死,一同身死的还有两个儿子,就只有在杞县的刘圣箴活了下来。
“刘兄,今天怎么这般清闲?”
一见面,李信就笑道。
“你我可是有阵子没有相聚,今日正好,昨天小弟刚起了一坛酒,你我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杞县没有秦淮河让失意的士去歌妓怀中忧国忧民,只能借酒消愁了。闻言刘圣箴就揖手道:
“为兄正有此事,这不来时特意从北关带了些杂碎卤菜过来!”
得,人家搁秦淮是花天酒地,醉枕美人腿,这位状元家的大公子登门也就是带点杂碎卤菜。
李信笑道。
“许久未尝了,今天托兄长的福,可以一饱口欲……”
吩咐着家仆接过杂碎卤菜,李信便邀其到屋里坐下,不过一会的功夫,几盘卤菜便上桌了,温了酒,两人便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自然也就聊到了李信的身上。
酒意微醺,刘圣箴感慨道:
“幕白如此才学,却埋没至今,实在是太可惜了,今年,去京城赴考吗?”
好友的话让李信一脸苦涩状。
“非是不去。而是……哎时也,命也。”
自家事自己明白,尽管他考中了举人,按理可以等着朝廷选官,或选为知县,或选为州学学正、县学教谕、即便是再次,也可以或为典吏、推官。可他,肯定选不上——谁让他爹是阉党。
但即便是今年赴考,能考中进士吗?
瞧着神情失落的好友,刘圣箴突然问道。
“为兄听说上令德世子移镇旅顺,于旅顺开府建衙,目前正在济南,广纳幕员,不拘文武出身。幕白贤弟可谓是文武全才何不去试试?”
李信摇头道。
“德世子虽然军功赫赫,可行事跋扈,他日若与朝廷决裂,小弟如何自处?家父已经是身负污名,小弟又岂能置李家于不顾?”
闻言,刘圣箴便劝说道。
“贤弟所言诧异,德世子虽说行事跋扈,可却也是忠于国事,南下抗虏,海路长驱千里,直捣黄龙,护留都于不失,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奇功盖世,要是其有意谋反,又岂会同意往旅顺开府?以为兄看,世子虽是跋扈,可却也是赤诚忠义之臣,断不会做不臣之事的。况且,即便是他日世子不臣,贤弟再离开也不迟啊,如此机会试一试又何妨?”
闻言,李信一阵默然,有些心动,却又有些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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