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
在李富贵与弟兄们踩着整齐的鼓点行进时,他的眼睛盯着东虏的伏虎开山阵,对于这个阵势,他并不陌生,毕竟,过去他也曾用过这样的军阵,不过那个时候,他是阵中的长枪兵,端着丈长的长枪。而现在他却是火枪兵,所做的就是随着鼓点向前,随着军官的口令前进。
在横队的中间是持旗的旗手,大家都迈着统一的步伐前进,队长一直那里大声叫喊着,他不停地重复自己的话。
“要保存好你们的弹药,弟兄们……我没命令别开枪……要省着弹药……等靠近了再打……离得越近,打的越准,顶着鼻子开枪……”
汗水流过李富贵的脸颊,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一丝惧意,他感觉嗓子有些干涩。
他瞥一眼前方,东虏已经陷入了炮火之中,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冲锋吗?大家伙杀上去就是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的身上没有盔甲,其实过去作为长枪兵,他同样也没有盔甲,不是每个东江军的兵都有盔甲,其实大多数兵都没有,但朝鲜人也是一样。
还好,在两翼有披甲兵掩护着他们,他们会在逼近时杀过去,用厚甲利刃撕碎东虏的主阵。
其实,现在的东虏主阵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不过大体上仍然维持着原样。尽管炮击看似非常猛烈,可受限于火炮的数量、射速等各方面的影响,对两万人的大阵来说,并没有造成致命的打击。
“明军来了……”
在明军刚一靠近到两百步时,朝鲜兵的鸟铳手就放铳了。
一时间铳声有如鞭炮似的在朝鲜兵的阵中轰鸣着,一团团白烟从铳口喷出,将这些刚刚摇身一变成了为高丽八旗的朝鲜兵笼罩其中。
尽管相隔两百步,可铅制的铳子仍然给明军带来了一些伤亡,在李富贵的身边不时的有弟兄中弹或是倒下或是发出一声声惨叫,甚至在这个时候,东虏的佛郎机也开始鸣放了,成百上千的霰弹,像是雨点似的落在他们的身上。可尽管如此,他们仍然顶着弹雨继续前进……
当然,明军的炮手也是不甘示弱的用霰弹回击着东虏,一团团密布的弹雨同样将东虏笼罩其中,一时间双方的炮手就这样你来我往,在双方的步兵中掀起一团团腥风血雨。
终于,在距离百米时,随着营总的大吼声,队列停住了。
“前排蹲下!”
随着口令,前排的战士们纷纷单膝跪下。
“举枪!”
单膝跪地的李富贵举起了手中的步枪,他身后的战友们也纷纷端着步枪,越过他的头顶瞄准前方的盾车。
“放!”
话声落下的瞬间,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接连响起,与东虏看似连绵不绝的铳声不同,这一轮齐射前后相隔甚至不到一秒。
枪声响起的瞬间,横队前方就弥漫起了一片白色的烟雾,透过白色的烟雾可以看到盾车后面传出一阵阵惨叫声——大口径的铅弹轻易的撕碎了盾车的盾板,击中了后方的东虏,甚至肉眼都能看到盾车上打出密集孔洞。
在第一列横队射击后,第二列的横队又射击了,一列三排……这是一轮疯狂地轮射。
在开了一枪后,单膝跪地的李富贵从腰包里摸出一发子弹,咬破包火药的纸壳,将火药倒进枪管,接着又把子弹装进去,最后才用通条压实火药和子弹。他整个人就这样麻木的使用起武器。
在装弹的时候,突然间他不再担心自己了,也忘了去注意前方的威胁的。他不是成为一个人而是一个成员——他是这集体中的一个部分,是这支军队,这个事业,甚至这个国家的一部分,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正处于危险之中。他已经被连接到这个团体中,个人受到一个意愿的支配。
他时时刻刻都意识到自己周围的战友们,所感受到微妙的、兄弟般的战斗友情甚至比他们为之而战的理由——杀东虏,为亲人复仇更有说服力,这种情谊只会产生于死亡的硝烟之中。
不过尽管有这样的情谊,可是当他身边的战友脑袋被铳子击中时,在红白物溅到脸上的时候,他却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似的,甚至都没有去看上一眼,
终于,完成装弹后,他再一次瞄准前方的东虏,透过硝烟,他看到东虏的阵中已经倒下了许多人,所谓的伏虎开山阵也变得七零八落的,甚至就连盾车也是千疮百孔的不成样子。
“放……”
随着长官的一声令下,
他又一次扣动了扳机。伴随着枪身的后座,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子弹击中了东虏,听到了东虏的惨叫声。
“砰……”
就像是锤子砸中脑袋似的,在身边的人倒下时,金中基似乎听到了脑袋被敲开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熟透的西瓜似的,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人就倒下了,却周围的那些形态各异的尸首混杂在一起,那些尸体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就像是死前的挣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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