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易老阁。
容隐的住处。
蒋震上前禀告时,容隐正在庭院里练字。
沈清颜远远站着,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看不出容隐面上有甚表情。
她便不由得抬眸去看那匾额:“易老”。
是说这人世间容颜易老?而他恰好姓容。
抑或,是取“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谐音?可是容隐这样的魔鬼,他还知这世间情为何物么?
蒋震终于说完话退下。容隐的目光越过蒋震,定在了她脸上。
沈清颜微微一颤,急忙收摄心神,迎上容隐的凝视。
容隐却未曾召她近前,反倒丢下了笔,从承和手里接了巾子擦手,然后便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没招唤沈清颜,可是沈清颜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身后,那两个神策军的兵士也一人一个拎着沈清佚、沈清暎一同跟上。
容隐一直带沈清颜走到宫城西南角一处隐蔽的院落。
院子不小,前后有三进房屋,俱是灰墙灰瓦。
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是房屋各处却还燃着炭火,窗户也俱以厚桑纸封严,门上更是垂着厚厚的棉帘。整个院落里几乎不透风,凭空蒸腾起一股子暄暖来。
不知怎的,沈清颜却闻到一股子血腥气。
“少监,这是何处?”沈清颜下意识停住脚步。
容隐就像没听见她的提问,他回眸只瞟了承和一眼。
承和便立时向那屋子里一招手,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寺人奔出来,从兵士手里接下了沈清佚、沈清暎。
这几个寺人虽不着铁甲,但是他们分明比那两个兵士更为凶狠,两人押住一个,便将沈清佚、沈清暎往后面的院子里押。
沈清暎才五岁,终是紧张地叫起来,“阿姊,阿姊……”
沈清颜也忙问,“你们要带他们到哪里去?”
没有人回答她。
唯有容隐静静回眸,清清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竟仿佛在责怪她不懂事。
沈清颜心下便是一颤,牙齿都跟着磕碰起来,“难道此处,此处便是宫中净身之所?”
容隐没回答沈清颜,可是沈清佚和沈清暎却都听见了,两位小郎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纵然年幼,他们却也都大致明白净身将意味着什么。
沈清颜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搓碎,眼圈泛热。
可是她用力忍住。
不可以在这个阎王面前落泪。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他们若是净了身,即便还活着,可却也是生不如死。小女向少监所求的‘活下来’,却不是这样的活着。”
容隐却笑了。
他那一笑,不啻春花乍放。
可是他的笑却印在这样阴森的地方,叫人虽觉炫目,却更多的还是心惊胆寒。
“生不如死?呵……可是你瞧本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沈清颜心下一紧。方才她太着急,竟忘了他本人就是阉人。
沈清颜只好跪下来,“小女无意冒犯。”
容隐轻轻一哂,“你太贪心。既想活下来,却又想活得好……就凭你现在的处境,你有什么资格想要这么多?”
他忽地转眸静静凝视她,“想要得多,你便得付出得多。”
容隐的话虽然冷酷无情,可是沈清颜却无可否认。
她便以膝行,凑到他脚边,俯伏下去,额头触到了他的靴子尖。
“少监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容隐便又是一哂,“为了他们两个?值得么?”
沈清颜俯伏在地,“……他们是我弟弟。我身为长姊,自该如此。”
容隐缓缓抬眸,了望远处,轻轻眯了眯眼,“你既如此求本监,本监便卖你一个情面。”
“只是,本监可不纵容你的贪心。”
他轻轻转了转指上一枚玉戒,“留一个,给囫囵身子,加免死。”
他眼角诡异地流淌过胭脂般的浓丽,“只是,两个里留下谁,要你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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