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历来朝廷遇到了大案,也确实是三司会审的机制。
现在有了一个翰林提出来,而且都察院最高长官左都御史也表示愿意主审,那么从道理上是站得住脚的。
李夔龙倒是显得很稳重,他朝天启皇帝行了个礼,道:“陛下,自秦汉以来,三法司会审,便形成了定制,于是历朝历代凡遇钦案,便由主管刑狱机关会同监察机关、司法机关共同审理。譬如隋朝的时候由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实行三法司会审。唐代则实行“三司推事”制度,遇有呈报朝廷的申冤案,由门下省给事中、中书省中书舍人、御史台御史等小三司审理。若是重大的案件,则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共同审判。到了我大明,哪怕是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也都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来决定案情……”
李夔龙引经据典,说了一些前朝的定制之后,又道:“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让案件得到公正的审理,也免得引发巨大的争议。锦衣卫在刑侦方面,确实有其专长,可毕竟还是不熟悉案件的审理,臣忝为左都御史,愿意承担这样的大事,亲审此案,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如若不然,臣恐天下臣民见疑,军民离心。”
他侃侃而谈过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表现出恳请恩准的谦卑态度。
这边李夔龙一出来,后头又有人道:“臣也愿意主审此案。”
众人看去,却是刑部尚书薛贞,薛贞这个人,当初就是攀附了魏忠贤起家的,很是得志,今日他似乎也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随后便是大理寺卿,这位大理寺卿陈扬美,倒和魏忠贤没什么关系,不过此人历来刚正不阿,但是因为在地方上任职很有政绩,当时西南有人叛乱,声势十分浩大,攻打毕节城,围困贵阳,朝廷为之震惊。而当时的陈扬美不过是区区知县,他坚守的桐梓孤城处于四面包围的困境之中,但他镇定自若,摄官事统士卒,严阵以待,慷慨临戎,且伺机屡出奇兵以挫敌锋。
等到乱贼平定之后,天启皇帝大喜,对这陈扬美十分看重,夸赞他挫贼靖寇,于是将他一路升为了大理寺卿。
这陈扬美很厌恶阉党,在大理寺任上,对阉党一直都很不客气,可偏偏魏忠贤知道天启皇帝器重这陈扬美,所以对他无可奈何,只好警告儿孙们,让他们尽量避免去招惹这个家伙,大家看着他绕路走便是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天启皇帝见陈扬美也站了出来的时候,天启皇帝的心里不禁有几分失望。
因为陈扬美对李夔龙、薛贞这些阉党,是历来瞧不上的,但是没想到,原本这势同水火之人,如今却都出奇的一致。
天启皇帝微笑着,这三个人,代表了整个大明至高的司法机构的主官,在任何案件上,都有着巨大的话语权。
现如今一个鼻孔出气,天启皇帝也无法回避。
于是天启皇帝含笑着,看着跪在马下的魏忠贤,道:“魏伴伴……你怎么看待?”
天启皇帝脸上虽是带笑,可此刻却是心头火起,他显然迁怒到了魏忠贤。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三个人里,两个都是魏忠贤的人,这怎么说?
魏忠贤则是面无表情,随即道:“奴婢以为……谋反一案,罪证已经确凿,已经没有继续再审理的必要了,不必多此一举。”
他的话,又让天启皇帝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魏忠贤居然反对三司会审,于是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随即目光一转,视线落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道:“是吗?黄卿,你又如何看呢?”
天启皇帝一直都不是一个完全没心思的人,今日摆驾回宫,却发现了如此诧异的事。
三个法司,居然不约而同要求审问。
而魏忠贤,偏偏又反对。
这对天启皇帝而言,不啻是试金石,他正好掂量一下大家的成色。
被点到的黄立极,只好上前道:“陛下……臣以为……”
黄立极苦笑,他其实并不想做这出头鸟的,可此时已经避无可避了,于是硬着头皮道:“臣以为还是审一审吧,这并非是坏事,否则……要将国家的法度置之何地呢?”
不远处的刘鸿训,不等天启皇帝询问,便已站了出来:“臣也以为应当审一审。”
天启皇帝听罢,心里已有一些数了,他目光落在孙承宗的身上,本是想问一问自己的授业恩师孙承宗。
可话到嘴边,突然忍住,他有些不敢细问,害怕得到的结果令他伤心。
此时的天启皇帝,已没有了方才入城时的豪气,盖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儿,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于是他道:“张卿,你来说说看。”
张静一依旧淡定,道:“既然要审,也无不可,锦衣卫这边……若是不同意,难免被人诟病专断,既然有人愿审,臣倒是落一个清闲。”
天启皇帝见张静一一副乐得清闲的样子,心里便有了计较,道:“既如此,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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