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征到现在,他还没回盛乐过,瞎子牌卷烟自然也就没的补充,这最后一根,则是他故意放在身上留作个念想的。
用火折子点了烟,
深吸一口气,
郑凡缓缓地闭上眼,
口腔中开始缓缓吐出烟雾。
这时,郑凡的那只貔貅出现了些许躁动不安,甚至还一反常态地将自己的脑袋埋了下去。
另一尊成年貔兽缓缓来到这里,上头坐着的是,是田无镜。
田无镜看着郑凡现在的样子,目光很是平静。
但隐然之间,却似乎暗藏着雷霆。
田无镜落在了地上,走到郑凡身后,开口道:
“心里不舒服?”
当田无镜的声音自自己背后响起时,
郑凡一反常态地没有马上起身行礼,
而是很自然地伸手抖了抖烟灰,
点了点头。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玉不琢不成器,郑凡一直被田无镜当作自己的“学生”。
其实,无论在哪个年代,衣钵传人,往往比自己血脉子嗣更为重要。
子嗣,只是自己血脉的延续;而衣钵,则是精神的传递。
几代之后,再深厚的血缘关系,其实也就说淡就淡了,但精神上的有些东西,却往往能够做到历久弥新。
只不过,做田无镜的“学生”,看似很是美好,但这其中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常人所无法想像。
他对你好时,是真的好;
他锻炼你时,要是出一点差错,你人,就没了。
“王爷,我是因为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而觉得不舒服。”
听到这句回答,田无镜缓缓闭上了眼。
两个男人,
一个坐着,
一个站着。
站着的地位高,
坐着的地位低;
良久,
郑凡忽然笑了,
将烟头丢入了江面,
伸手抓起身边的一把烂泥,砸向了河中。
“你不喜欢?”田无镜问道。
郑凡仰起头,
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田无镜,
道:
“王爷,我喜欢变成你的样子,但我不喜欢变成你。”
我想成为的,是你驰骋疆场麾下铁骑如云的样子,
而不是想和田无镜你一样,那般压抑到不异于自残的人生。
田无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开口道:
“我知道。”
“呼………”
郑凡默默地调整身子,改坐姿为单膝跪姿,朝着田无镜,
“王爷,请恕罪。”
“你说的,是真心话而已,在军中,只有谎报军情才是罪,没有说实话的罪。”
田无镜放低身段,在江畔边坐了下来。
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郑凡,
田无镜伸手拍了拍身侧之前郑凡坐的位置,
“坐吧。”
“谢王爷。”
就这样,
两匹貔貅,并排站在后投诉,小一头的那只,明显有些发慌,底气不足的样子;
正如前面的两个男人,
一个后背如同山岳伟岸,另一个,则显得气场被压制得有些萎靡。
虽说郑将军在盛乐军内也是一呼百应,平日里在盛乐城内,更是挥挥手就能引得当地百姓的热情欢呼;
但在田无镜身边时,
谁能在气势上,压得住他?
当然了,也没必要去压这个。
“其实,本王不希望你走和我一样的路。”
郑凡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先前的他,只是有些放肆地想要宣泄一下情绪,所以难得的真情流露了一下。
毕竟,田无镜再威严,但在郑凡看来,其实很像是自己的一个严厉兄长。
做弟弟的,在有限制的前提下,哭一哭,闹一闹,发泄一下情绪,也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这得拿捏好一个度。
过了,就惹人烦了;
魏公公就曾说过,司礼监缺郑凡这样子的人才。
因为这种如何和主子显得亲密却又不逾矩,当真是这些当奴才地想要往上爬的最高端学问。
在魏公公看来,郑凡,就是此道集大成者。
但自己怎么玩儿是自己的事儿,郑凡没想到的是,田无镜在此时,居然似乎也有了想说一说心里话的意思。
这让郑凡本能地感到有些惊恐。
“这条路,太苦,太累,也太孤独。”
郑凡清楚,因为这条路上,沾满了鲜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清洗和抹去的鲜血。
“王爷,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会怎么选?”
郑凡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沉默,
沉默,
沉默……
良久,
田无镜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谈不上和煦,但也不属于苦笑,甚至,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释然,
道:
“本王,已经选了。”
这时,
二人面前的望江江面,已经开始泛红,那是上游,楚人的鲜血流入了望江之中。
田无镜指了指上游方向,
道:
“上去看看吧,别浪费了,你的格局很大,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气魄去填充,那再大的格局,也终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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