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并非实权人物。
严格来,许多年之前,就诸事不管了。
也倒万事不上心。
一门心思颐养年的楚江,明明在当年的征伐之路上,是受伤最深的人,但,却活得最久。
老而不死,辈分最高。
纵然不问世事,但有些东西,还需要他来点头。
所以,无论是存于情面,还是长幼有序的默认规矩,凡王族有什么重大决策,楚江的态度,往往能左右局面。
色渐冷,落雨不绝。
一席简约打扮的楚江,刚刚吃下一碗米粥。
他年纪大了,只能吃一些流食,不过心情一直不错。
负责陪在身边全程照料的疗养师,匆匆处理掉碗碟,又捧起一杯早就泡制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老人吹了两口热气,神色恍惚。
再之后,皱起的眉头,似乎一瞬间又释然开来。
他无奈笑了笑,眸光抬起,正好看见了徐徐走来的楚轩。
将龙雀刀轻轻放在桌上。
楚轩移步回到老人身边,在楚江的明确授意之后,两人先后抵达门口。
一站一坐。
齐齐抬头。
凝望着犹如珠子断线的落雨。
老态龙钟的楚江,伸手拽了拽搭在轮椅上的毛毯,动作吃力的盖住双腿膝盖,太冷,易受寒。
沉默良久的楚轩。
忽然蹲下身,就这么大大咧咧坐在老人近前。
“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注意点仪表姿态。”
楚江认真提醒道。
楚轩撇嘴,“在您面前,没这个必要。”
这倒是实话。
楚江双手捧杯,又是陷入一阵沉默,不过脸上神态,时而慷慨激情,时而悲凉沧桑,时而世事无奈。
时而……
“二哥当年带我们走出那片山坳坳之前,应该没想到,咱几个兄弟,真得能打下现如今的楚家这份基业。”
二哥楚剑。
而他,排老四,不算年纪最的,却是活得最久的。
同宗几个兄弟,都死了。
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了。
楚轩单手托腮,静静聆听。
“二哥以前最喜欢念叨,男儿在世,横竖逃不过一个死,与其窝窝囊囊,不如放手一搏。”
“我那个时候,觉得不对,好死不如赖活着,毕竟宁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楚江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询问楚轩,“是不是这个理?”
下乱世。
太平犬,未必那么好做。
没楚剑那几个人物牵头打起来,而今的时代,不见得会好。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从某种程度而言,过于残忍,但,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了。
唯有死人,不会再闹腾。
似乎问之前就意识到,楚轩不会就这个问题,做出答复。
楚江低头抿下一口茶,继续道,“老家伙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走出曳落河,后半生念念叨叨,看得出来,他很介意。”
楚轩单手换成双手托腮。
相较于性格柔和,随遇而安的楚江,楚剑的为人处世,尽显霸气。
当初家族拓展到一定根基的时候,几个兄弟,其实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内讧,一方面觉得家业够了。
再打,容易分崩离析。
另外一方面觉得还不尽兴,执意要继续打下去。
楚江,则是提议适可而止的人物之一。
“事实证明,二哥的决策是对的,不继续打下去,楚家也稳不住。”
楚江长叹数口气,点头承认道,“他有远见,我不如他。”
这之后。
楚江其实也被不公开软禁了,从手握权柄,成为可有可以的角色人物。
心里有怨气吗?
肯定的。
“楚家的基业,是我们几个兄弟千辛万苦,联手打下来的,我承认,自己在后期犯了错误,可……”
老人仰起头,满脸唏嘘。
“我也流过血,流过汗啊?为什么到最后,后人记得的永远是镇南王楚剑?这对我,以及其他几个早逝的楚家兄弟,不公平的。”
楚轩沉默良久,终于答了一句,“确实不公平。”
“看吧,连你都觉得不公平。”
楚江惨笑,双手继续拉了拉床单,遮挡双腿膝盖。
“现在提这些,都没意义咯。”
楚江叹气,“熬了这么久,终于熬死了几个兄弟,以及二哥。”
“本想着,楚家总算轮到我当家做主,再不济,也能过过当权势人物的瘾,岂料,被你父亲夺了权。”
楚轩不语。
一直静心下来,听着老人念念叨叨。
老人继续道,“定制族规,我是参与人之一,提及未来族长之位更替的时候,特意标明了一条铁规。”
“轮换之时,不予三代并行,强行越位,你父亲争权,于情于理得通,毕竟是儿子辈,就差了一代。”
“可到你……”
隔了一代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头上有楚江尚在人世。
三代并行,不得越位。
当然这里的三代,均是指嫡系一脉的核心层,外戚,远亲,不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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