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怔了怔:“论到运筹帷幄,我不及公孙先生分毫,若不是他不愿出仕,做在这兵部尚书位置上的应该是他才对。”
小莫点点头:“公孙先生的确赛过活神仙。他不是早就猜到玉旈云在别处还有阴谋了么?而且他说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玉旈云决不能得逞。”
就是这个计划让程亦风心理不舒服。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不吐不快。“公孙先生说玉旈云人在远平城。”他道,“而且……”当下就把公孙天成派杀鹿帮阻击玉旈云的事告诉了小莫。
小莫惊得瞪圆了眼睛:“公孙先生怎么能确定玉旈云在远平?玉旈云难道会飞么?如果她能飞,岂不是成了神仙?杀鹿帮的土匪……好汉们虽然厉害,又怎么是神仙的对手?”
程亦风本来就不应该随便向人透露远平城的计划,只因他觉得小莫是个单纯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是奸细,所以才以之为倾吐的对象。他没打算小莫给自己出谋划策,自然也就无需向着孩子解释太多。但是小莫的担心和自己的忧虑共鸣了起来:远平城究竟怎么样了?杀鹿帮的帮众们是否身陷险境?或者……玉旈云究竟有没有去远平呢?不是不信任公孙天成,但是这样什么都插不上手,实在太让人心焦。
他忽然抓住了小莫:“你帮我找一个传令兵来,要悄悄的,别让公孙先生知道。我要打探一下远平的动静!”
程亦风的传令兵在河这边由西向东直奔远平,而河那一边,玉旈云正由东向西赶赴石坪。
她本来打算在锁月等待刘子飞和吕异的回复,如果这两人答应出兵支援远平,则她回师石坪可无后顾之忧。可是,先还接到了一封模棱两可的信,后来就迟迟也没有消息。
她分析,这两人精于算计,只要嗅到南征有一丝失败的可能,他们都不会来冒险。此刻,落入楚军之手石坪城大概就是刘、吕二人继续观望的理由。
反正石坪也不能再拖了。她终于带兵出发。
日夜兼程,打算三天之内赶到石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崔抱月碎尸万段,岂料,方出榆东郡入榆西郡,发觉道路坑洼积水,寸步难行,只得吩咐扎营休息,又使人招所在青窑县县令来问话。
那县令是第一次见玉旒云。传闻早听得多了,知道去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心眼儿小,脾气坏,手握生杀大权。进门时,自然已两腿发软,先矮了半截。看玉旒云阴沉着脸坐在上首,明灭的烛光跳动着,使她脸上的影子千变万化,这就更加心虚了,倒身跪拜就再也起不来:“卑……卑职……错了,该死……该死!玉公爷……玉大将军……饶命!”
玉旒云本来也没发火,不过是累了不想同人寒暄。听这县令蚊子哼哼似的说话,模样又像个糊涂官,这才动了怒,喝道:“我几时说要你的命?走近点!大声答话。”
“是,是,是。”那县令答应着,却不起身,手脚并用爬上几步,“不知玉公爷……玉大将军深夜招卑职前来有何……教训?”
“我来问你,”玉旒云道,“官道要地,如何崎岖至斯?”
县令眼珠子骨碌碌转,想了片刻,碰头道:“玉公爷……玉将军息怒,这是卑职的错……都是卑职管教无方。只怨那户部侍郎顾长风……”原来,顾长风跟石梦泉来到南方七郡治蝗,分析榆东和榆西距离大青河近,水利又较发达,就采用在冬季水淹田地杀灭蝗虫卵的办法想要根治虫害。青窑刚刚完成淹水的过程,正往外排水,但因为水渠堵塞,河水就淹没了官道。县令听说玉旒云和顾长风不和,巴不得罢了此人的官,就赶紧甩他出来做挡箭牌。
玉旒云果然皱了皱眉头,但旋即喝道:“呔,你这小小的七品县令怎么出口污蔑朝廷命官?就算顾长风引水灌田是不对,怎么本将军从榆东郡一路行来,从未见过水淹官道的事?一县的水利工程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如今水渠堵塞,耽误本将军行军,你还满口胡言——还不给我——”本来满腹恼火,想要“拖出去砍了”,然而,毕竟不掌尚方宝剑,亦不能随便摘人的乌纱帽,只得转口对身边的书记官道:“写封信上奏皇上,把这县令给办了。”
书记官应到“是”,那县令自然号啕不止。玉旒云摆摆手,让把他赶出去,又将亲随都打发了,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碳火的暖劲上来,就觉得躁热无比。
她知道自己是个急性子的人,凡吩咐下去的事,不管是明说的,还是暗示的,都必须按时且按她的意思做好。若有差池,她立罚不赦——真正能做到这些的有几人?她难免恼火,但大部分时候,只要是在战场上,她沉得住气。
最近有些反常。她觉得烦躁,也许是因为这次踌躇满志的大青河之战事事不顺之故,又或许是因为——她不信鬼神,但是心底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信步走出军帐来透透气。
青窑此地在大青河畔,因过去出产青砖而得名,有低缓的丘陵,一直绵延不断到远处的河滩上,对面是楚国鹿鸣山地,衬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铁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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