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玉旒云果然按照约定来找石梦泉了。不过,武是没练成——才没过几招,石梦泉就注意到她频频皱眉,剑招总也送不到位,想来是悦敏前夜那一掌留下的后遗症。石梦泉便不肯再继续下去了,夺下玉旒云的剑来:“别勉强了,伤得很厉害吧?”
玉旒云仿佛轻松地一笑:“没事。不过歇歇也好。”自揉了揉肩膀,迈步进屋去坐。
去年她送石梦泉的画卷已然都挂到了墙上,那无名氏的《梦泉》、《问泉》、《探泉》、《叩泉》、《拜泉》、《听泉》、《忆泉》七首绝句悬挂在堂屋正中,玉旒云走到跟前端详端详,为自己的眼光很是得意,又问:“另一幅长卷你可收着么?”
石梦泉知她指的是《万里山河图》,点头道:“在书房里。你要看么?”
玉旒云笑着摇摇头:“不用。”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早都装在这里了,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莫非她又在计划下一次出兵?石梦泉想,可大青河之战才结束不久啊!其实相比那幅《万里山河图》,他更喜欢这无名氏的画卷,不过玉旒云的心思是永远不会停在普通的石兰之上的。
“我一直在想,赵王拉拢我们是什么原因。”玉旒云道,“对于他来说,把咱们除掉可能更容易些——说到领兵,他自己已身经百战,悦敏也是年轻一辈贵胄子弟中数一数二的猛将,他不缺人替他打仗。说到架空皇上,那就更加用不着拉拢咱们了。他现在却连自己的女儿也搭了进来,这……”
“我却不这么看。”石梦泉道,“你虽然不能说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但是皇上登基以来,我大樾的军队横扫北方,而落雁谷之后,天下有谁不知道你惊雷大将军的名号?赵王也许不缺人替他打仗,但是却缺少一个像你这样能叫人闻风丧胆。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笼络过去。”
“那么你呢?”玉旒云笑问。
“我?”石梦泉不知她用意,愣了愣,道,“我是你是属下,大概算是顺带的吧。”
“你这家伙!”玉旒云放下茶杯,又轻轻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这样来说吧……赵王为什么拉拢我,我猜过个中原因,也跟你分析的差不多。不过,我怕高估了自己,觉得应该听听第二个人的意见。至于他为什么拉拢你——”她深深地看了挚友一眼:“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并不是我的附属。在战场上报出名号来吓人,也许是我的名字更可怕些。然而与士卒们亲如手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拼上性命,你的号召力可比我大得多了。罗满、赵酋,他们每一个都随时会为你去死吧?”
两人没有嫌隙,才能说这样的话。若换在旁人,早就有“结党营私”“功高震主”“图谋不轨”的意味了。
石梦泉道:“大人你要考虑全局战略,自然和士卒们疏远些。我是平民出身,跟他们也就比较亲近。”
玉旒云笑道:“正是,所以赵王才需要我们两个……”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关赵王什么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攻下这万里山河……呵呵,大约也正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吧?”
石梦泉没作声。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半晌,才道:“刘子飞和吕异接手了我们的人马,我恐怕他们会暗中做点什么小动作,所以将将士名录和所有辎重细软都登记在册。瑞津那边叫罗满盯着,有事就立刻汇报。”
玉旒云点头:“只有你才能想得这么周到,又办得如此妥当。恐怕换了我,要怨声载道呢……对了,顾长风这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能收服?我这次在南方用了些非常手段,恐怕和他结怨更深了。”
石梦泉知她指征民夫民船之事。这何止是非常手段呢?简直不尽人情了。换成是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然而这也正是他所不具的魄力吧?
“顾侍郎这个人……”沉吟着,斟酌字句,“其实也不是单和你结怨,他在朝中的敌人也够多的。”
“呵,”玉旒云笑道,“那倒是同我很像啊。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开了……不过也许不应是现在。有的时候,朝中有两个树敌如林的人,就可以彼此分担一些仇家,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石梦泉也笑:“但这两个人若彼此为敌,却不知是怎样的情形?”
玉旒云道:“岂不知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么?我可不与顾长风为敌,他若要和我作对,大约也做不起来吧?只不过,有些时候这迂腐的书呆子碍手碍脚的,我没耐心,就得劳烦你帮我对付。”
说起“迂腐的书呆子”,他们的道路上又何止顾长风一个?程亦风,第一次让他们胜得不彻底,第二次让他们败得很难看。下次再交手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两人便坐着喝茶聊天,等着赵王府的人上门。长久以来,难得有这样的清闲,如此东一句西一句的,简直像回到了小的时候。
可没多久,石梦泉注意到玉旒云的话少了,回脸看看她,只见面色苍白,牙关紧咬,手按着伤处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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