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所期盼的这一场仗没有打起来。
她兴奋了一夜没有睡着,天不亮就起身,赶在朝会之前先到议政处看看动静。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官办票业的消息已经在夜里飞遍了西京,廉郡王等几人都得了消息,因为他们欠着巨款,一旦追缴利息怕要倾家荡产,所以都不赞同,看到玉旒云进来就一齐瞪眼睛。玉旒云只想看看悦敏的反应,然而却不见,她暗道:莫非还在家里思考对策?
她料得倒是不错,只不过赵王和悦敏所想的对策却大出她预料。
前夜谭方跌跌爬爬地将玉府发生的事情报告到赵王府,赵王父子两人有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们陪着玉旒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没想到只把自己绕了进去,而玉旒云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他们发觉时已经招架困难。
“设立票业司程序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打发走了谭方,悦敏思考着怎样应对,道,“而且她这样一个只晓得带兵打仗的人独立制定如此庞大的计划,一定漏洞百出。虽然我们现在来不及联络百官一起反对,但是明天朝会上据理力争,也应该可以得到支持,制止玉旒云的计划——不过可惜,谭方对玉旒云的设想只听懂了十之一二,我们实在很难想出具体的辩驳之策——父王,你看如何?”
赵王深锁着眉头,沉默半晌,突然阴阴地开了声:“不,我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反对玉旒云。”
悦敏一怔:“为什么?”
赵王道:“你看到她改变了皇城的禁军巡逻制度,就猜到她是想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朝里跳——户部这件事,本来我们是想让她做恶人,进一步削弱她和皇帝的势力,如今她提出这么高明的计划,凡有脑子的静下心来想一想,哪个不支持?我们一反对,就成了恶人了,就算不掉进她的陷阱里,也会被她削弱了实力。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悦敏道:“可是,她既解决亏空问题又给了官员们一条活路,在朝中声望必然大涨。许多还不为我们所用的官员得了她的恩惠,就不会投靠到我们这一边来了。”
“谁说那是她的恩惠?”赵王道,“如果我们也支持,那这恩惠不也是我们给的么?宁可水涨船高,大家到浪尖儿上一起再比一场,不能由着她扬起一个浪头来把咱们淹没了。”
悦敏想想,玉旒云下好了套子,自己怎么也不能朝里钻,但是被这个一年前还被自己玩得团团转的小丫头挫败,他心里十二万分的不甘。“父王的意思儿子不太明白,”他道,“同到浪尖儿上再比一场,要怎么比?”
赵王冷冷一笑:“设立票业司,说得这么好听。我不管她弄得有多么花哨,肯定是一边追亏空一边向有钱的人借钱,想办法把国库里的窟窿填起来。我们跟她比,就比谁填得快,比谁得罪的人少。”
听语气仿佛已经有了高招,悦敏即问道:“莫非父王想出了反击的法子?”
赵王看了他一眼,责备之意流露无遗:“你要是把花在博西勒身上的精神花一半到正事上,也不会被玉旒云踩在头上!”
悦敏垂下头。
赵王叹了口气:“你这么大人了,我总以为你可以独当一面,现在看来你还难成气候,多跟着我练练吧。”当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儿子说了一回。末了,道:“总之第一件事就是明天朝会上你带头支持她。这必然大出她所料,迎头一棒把她打懵。然后,咱们再一步一步收拾她。”
悦敏将父亲的话细一体味,不得不佩服他姜还是老的辣。点点头道:“儿子这次一定不让父王失望。”
赵王道:“失不失望不是靠嘴说出来的,你还不写条陈?”
“是。”悦敏答应了,挑灯夜战,写下条陈二十——这也就是第二天让玉旒云在朝会上大吃一惊的那些话的出处,虽然悦敏并不是完全了解玉旒云的设想,不过他在官场的经验毕竟丰富些,又有赵王从旁指导,这二十条有一半都派上了用场——七条正好是陈述了官办票业的好处,三条是玉旒云并没有想到的,悦敏提出来正好作为补充。
本来玉旒云是预备好了在朝会上先打上一场口水仗,不料敌人竟成了自己最大的支持者,她预备好的所有陈词最终变了和悦敏一唱一和。文武官员许多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这两个人都支持设立票业司,其他人也不敢反对,纷纷表态,愿意为官办票业出力。唯一公然反对的就是廉郡王等几个人,理由是,向官员追讨亏空或者抄家抵债都没关系,但是此法不应适用宗亲。这一点阻滞被悦敏疏导通了——反正票业律还没有制定,这些都可从长计议嘛!最终,满朝官员一致赞同票业官办,设立户部票业司,庆澜帝当堂口述,翰林院立刻笔录润色,上谕既出,当天传邮全国。
玉旒云本来满怀兴奋,这时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感觉窝囊——其实赵王会有如此应对她早就应该考虑到,无奈百密一疏,一番心血变成为他人作嫁。石梦泉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开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一个回合,胜败还不知道呢。今晚送鬼大放烟花,大人不放轻松一下,也许就想到对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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